百里川再次睁开眼,是被延言的唤声喊醒的。
旧伤未愈,再添新伤。
原本他该昏迷更久的,但似乎潜意识里让他醒来。醒来看这一切是不是只是一个梦。
摇曳的烛光下,紫色的翎羽映在地上的影子还晃动着。
百里川脑中不禁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紫苏的模样以及表情,她的决绝,让人都无法再去寻她。
延言守在床榻旁,察看百里川的伤势。虽失血较多,所幸并未刺中要害。
“王爷是想将苏侧妃找回来了吗,属下立即便可动身。” 延言自顾心急,便转身欲走。
“延言。”百里川气弱的一声,阻止了欲离开的脚步。 “……通知禁军,等本王伤好,便准备回宫。”
“王爷就这么回去?苏侧妃她……”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敢过问本王的事了!”百里川一急,随着话音又扯出一股痛。
“属下不敢。可属下见王爷与苏侧妃本两情相悦,王爷本应该挽留她。”
百里川不禁失笑。
“两情相悦?可笑。你是觉得本王还不够丢人嘛!她心里从不曾装下我,还有什么理由要挽留。”
自家主子如此,延言蹙眉,明知说出来就是不敬。
“王爷,属下一直都在。王爷一直关注她,尽管王爷表现的过分,心里其实一直不曾放下过,不是吗?不然又怎会将她送到醉香轩而不是其他青楼里去。因为醉香轩的红婆本就是王爷手底下的人。”
延言紧握着拳头,内心澎湃,有将他所知道的一切一吐为快的冲动。
“王爷还千里迢迢的跑到吴城一趟,就是放心不下她与慕阳。一路庇佑,否则一个朝廷重犯,他们怎么可能大摇大摆的从皇城到吴城。还有王爷身上的蛊……”
百里川抢白,“放肆!延言你说够了吧!”
“属下说的句句实情。”
“掌嘴二十!”百里川目光冷峻。
延言嘴唇紧抿,再不开言。随之,伸手狠狠自打嘴巴。
一声声啪响在帐中响起,百里川蹙眉,方才眼中的怒意也减少了几分,眼中失落的情愫若隐若现。
“延言,本王不准你再在本王面前提起那个人,否则军法处置。”
延言的嘴在烛光下映出红红的掌印。痛无所谓,他只觉得内心深处的无奈,将他打压的更为难受。
延言垂目,叹气一声,“即便处置。属下依旧要说。王爷把苏侧妃找回来吧!”
“王爷。”延言随之跪地,拱手向着床榻。
“你做什么?”
“属下请命!”
百里川心下恍然,他明白延言想做什么。 “延言,本王的事情你不要管。”
“属下只是想帮王爷的忙,做王爷想做却不能做的事!”
“延言,你!既然不听话,便不再是本王的手下。”
“属下……心意已决。”延言态度坚定不移。
百里川见状,迟疑片刻,深邃的眸子凝视着延言。“好,滚!你以后再也不是本王的人!滚出去!爱去哪去哪!”
那个人究竟有什么能力,可以改变这么多人。
延言看着床榻上的人扭过去的脸,因动怒身上包扎处又洇出的血。
他再次向榻上的人拜别,迟迟未曾起身。
“属下得令。定寻得岚姑娘,替王爷照顾好她的,护好她。王爷,保重!”
帐外,西野坪呼啸的风声一直不见小。
帐子里,百里川独躺着,余光凝视烛灯下的翎羽,看着已断掉的束带,还缠绕着一缕青丝。
她的发丝很细很软,在岚村时,悄然滑过他的手心。在每个她熟睡的夜里,轻抚起来柔软光滑。凑近,总是散发着淡淡的兰花香。
他脑中又想起第一次将紫翎娟带用来束发的模样,明眸善睐,仍是那般楚楚动人。
这一捧墨发就这样生生割下,断发、断情。
百里川转眼看向帐外,星河垂地,流星划过犹如那日零稀的雨水。他仿若听到潇潇雨歇时,雨水滴落瓦檐的声响。
前尘往事,不堪回首……
即使掩藏了身份,避免了宁家与皇上的势力迫害。宫外,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仍有其他危险的存在。
她仍需一个可靠的人来保护她。
他阴差阳错救下紫苏的那一夜,本是与慕阳之约。
两人畅谈一夜,东方未白,他要趁着此时折回皇宫去。
“都这个时辰了,我先回宫了,免得有人发现。”他道。
“好好。你走了,我也好好睡上一觉。”
慕阳也是困乏了,随意往床上一躺,便要入睡。
百里川走至门扉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看向悠闲躺在床上的人。
“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何事?”慕阳兀自懒散的半睁开眼,不情愿的斜看去。
“只是要你盯住一个人而已,不要让她惹出乱子来。不要让她……遇到什么危险。”
“何许人也?说来听听。”慕阳打着哈欠问道。
“醉香轩里一个……叫紫苏的女人。”
听到醉香轩,原本躺在床上犯困的慕阳顿时起身,有了精神。他手指点着百里川,嘴角露出轻佻的笑容。
“让我照看一个青楼女人,你的小情人吧?老实交代,你的外衫呢,是不是遗落温柔乡啊?哦,我知道了,怕人家找上门,惹了你那王妃。哈哈……”
“不是……别瞎猜。都说了,只是盯住她。只要她死不了就行了。跟本王……没多大关系。”
百里川将目光移到了别处。
“真的?不是你一直放在心尖尖上的姑娘?”慕阳挑了挑眉。百里川青楼逛惯了,没关系怕是不可能。
“……真的。”百里川讷讷回道。
“切,一点不率真。”慕阳喃喃低语。
“……好。帮你盯着。百里川,要是被我拐跑了,你可别心疼啊。”
百里川凝视着几颗流星再次坠落。
那时的玩笑话堪堪成真。
他拜托了自己最信任的兄弟。也是事后,出乎他计划之外的决定。
也许,他不该一味的纵容。
从慕阳来偷马,他应该拒绝的。
让他们离开,让他们彼此相恋,那时他自己才意识到,他即将失去她。
军帐内愔然,只有摇曳的烛火,照着恹恹的人。
百里川不禁冷清一笑。“雪儿,本王好后悔。”
后悔,却已然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