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点多,我赶到了大红门附近孙奎家。
刘采妮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很嫌弃的看了我一眼,就好像最近我恶心到她了。
还有一个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看起来五十多岁,面相很沧桑,像是经历过大风大浪。
孙奎很贪婪的看着我手里的皮箱,就好像今晚里面的钱能归了他。
“武松,推牌九你不喜欢太闹腾,所以今晚就4个人,四个门都坐稳了玩。他是我一个老哥们,叫他老杠就行。本来我今晚没打算玩牌,想去昌坪那边的大风歌会所消遣,可老杠求我赶紧给安排推牌九牌局,约牌品好的,有钱的。我给洪浩辰打了电话,可他不喜欢推牌九,说炸金花和斗地主就来。”
“老杠,是地杠还是天杠?”
我看着这人,简单开了个玩笑。
这人随口来了一句:“都有。”
“都有就坏了,今晚你不能坐庄。”我坐到了老杠身边,皮箱放到了身前。
“今晚我就是来坐庄的,不坐庄我还是老杠吗?当然了,轮庄,你们也有坐庄的机会。武松,据说你玩牌很稳,今晚要看看你有什么手艺?”
老杠这么说话,我一点都不紧张,他这是在咋呼人。
我一声叹息:“如果我有手艺,就不会总是输钱了。”
刘采妮很自然的配合我:“就前天,我和武松去华北常山,武松输了300多万,年轻人容易上头啊。”
可能是刘采妮太有女人味了,也可能是她早就锻炼出了撒谎带魔力的本领。
她这么说,孙奎和老杠都信。
孙奎笑着说:“武松,其实我也发现了,有时候你容易上头,容易紧张,牌局上还是欠火候。老杠就不一样了,十几年前,老杠利用推牌九起家,那个年代赢了三十万够不够多?”
“十几年前是九十年代初,三十万当然很多。”我故作惊诧。
“后来老杠在丰台搞起了水产养殖,跟京城多个批发商和饭店酒楼合作,赚了千万身家。”孙奎津津有味说着,看起来像是憋着后话。
“厉害。”
我赞了一声。
“可惜啊,2000年之后,老杠短短五年就输光了上千万身家,一个星期前,卖房了,和老婆离婚了。”
孙奎一声叹息。
我一点都不吃惊,因为老杠大起大落的沧桑都写在脸上。起家因为赌,败家因为赌,一把年纪了妻离子散。
但是,我拒绝评价老杠的人品与人生。
刘采妮来了一句:“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老杠不高兴了。
“刘采妮,你说我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了?我告诉你们,如果不是那套豪宅风水不好,我不会江河日下。我会一直赚钱,一直赢钱!豪宅卖掉了,我的好运气又要回来了!”
老杠越说越激动,攥着拳头。
“我不玩了,这也太吓人了。”
刘采妮愤然起身要离开,孙奎急忙拽住了她的胳膊。
“刘姐,你别走啊,如果老杠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替他给你道歉。再说了,我和老杠哪能惹得起你啊。”
刘采妮冷哼一声,又坐下了。
到了书房,这里就是孙奎的棋牌室。
我在这里玩过几次了,没感觉到陌生,可今晚却有种很沉重的感觉,就好像要发生让自己始料未及的事。
“卖掉了200多平米的房子,拿到了90万,我把钱都带来了。就不扔骰子决定庄家了,今晚我先坐庄,大家没意见吧?”
摸到了骨牌,老杠就像是看到了希望,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我们都表示,可以。
老杠坐庄,我在天门位置,刘采妮是倒门,孙奎是顺门。
老杠起锅10万元,按照我们定的规矩,下庄之前,赢到的钱都要算到锅里。
每次三个闲家押注总和不能超过锅里八成。
洗牌和垒牌的过程,我没发现老杠有出千的痕迹,但他对牌九非常娴熟。
“玩牌就要规矩,做局和出千都是杂种。如果骨牌和骰子有问题,就连杂种都不如。”
老杠很有气势的骂了一声,然后目光从我们脸上扫过,就好像我们有什么不规矩,他都能发现。
我不喜欢做局,玩牌的原则是,想玩就玩,不玩不强求,不勾搭。
涉及到千术,我的习惯是,不坐庄不出千。至于用来作弊的道具,我一个都看不上。
刘采妮押了1万:“老杠,你的赌资是卖房钱,我都不敢多押,真怕你输光了。”
“刘姐是好人,可是赌钱不用太善良,你不多押,我怎么赢啊?”老杠歪嘴笑着。
刘采妮没接话,很自然的表现女人味。
我押了2万,孙奎押了5万,这么一来,起锅10万的八成,押满了。
老杠掷骰子,我也没发现问题。
开牌了。
“都有,我草踏马!”
老杠的运气似乎真不行,别说对子了,点数只有3,赔给了我们三家合计8万。
刘采妮又开始关心老杠:“如果感觉手气不行,可以提前下庄,不用一直补锅推满两方牌。”
老杠就像是没听到。
锅里剩余的2万,不值得一推,老杠补满了10万。
洗牌和垒牌的过程,我看到老杠在犹豫,似乎想出千。
这么一个赌了二十多年的老赌徒,会点千术很正常。
就算自己没下工夫练过千术,也能看出别人的一些小手段。如果千术不够高,应该是糊弄不了老杠。
刘采妮押了2万,我押了3万,孙奎也是3万。
老杠要掷骰子了,刘采妮忽然咳嗽了一声。
老杠手一哆嗦,手法变了,出千失败。因为紧张,老杠就像是初男看到了初女,老脸涨红。
“老杠,别焦虑,别耍花花肠子,你那么捏骰子,狗都知道你想干什么。咱们可都是老油子了,大角不灵小角也不灵。”
大角和小角,是京城和华北一带对掷骰子出千的说法,指的就是骰子飞出去的角度。
最拙劣的方式就是小角度用两颗骰子去砸骨牌,或者将两颗骰子长距离摔到牌桌上。
如果大角掷骰子,那就是高抛,让两颗骰子在牌桌上翻跟头,从而出来自己想要的点数。
“刘姐,你想多了,推牌九,我从来不出千。我了解一点千术,那是为了防止别人出千。”
这一把。
老杠手气有所回升,赢了我和孙奎,赔给了刘采妮。
老杠继续坐庄,垒牌和掷骰子老实多了,赢钱只能寄托在运气上。
很遗憾,老杠的运气真不行。
推完两方要下庄时,已经输掉了接近50万。带来的90万卖房款,也就剩下四十多万了。
老杠热汗淋漓,香烟过滤嘴都被咬扁了。
“老杠,如果你对自己的牌运没信心,可以叫你闺女过来,站个位置打秋风,或者帮你玩。”孙奎无奈笑着。
“孙奎,你给我闭嘴,我家女儿刚在西单君太百货开了服装店,走高级商城的大牌子。她不赌钱,我也不会让她见到我赌钱。”
老杠很恼火。
而孙奎这老色胚,最有可能是惦记上了老杠的女儿。
亲眼看着老哥们的女儿是如何成长的,然后就想体验一番。
轮庄规矩,该刘采妮上庄了。
老杠低沉说道:“刘姐,来个20万的锅。”
“不呀。”
刘采妮言语俏皮,表情却很凝重,“说好的起锅10万,那就10万。”
一起洗牌。
刘采妮垒牌时,似乎出千了,又似乎没有。
即便我的水平,去抓刘采妮出千,十次也未必能抓到一次。
“6万!”
老杠一声吼,摆了钱。
这么一来,我和孙奎一共就剩2万了,很默契的押1万的整数。
刘采妮看似很规矩的扔了骰子。
开牌了。
刘采妮用高脚七吃了我和老杠,赔给了孙奎的斧头。
孙奎也就赢了1万,但是情绪有点嗨:“刘姐,你的铜锤干不过我的斧头。”
“你那么老,你的皮下脂肪那么厚,你的斧头能厉害到哪里去?”刘采妮一本正经。
“嘿嘿,刘姐,你是真的骚,可惜啊,我不敢碰你。”孙奎幽怨而猥琐,一把年纪了就连掩饰和伪装都没学会。
最安静的就是老杠,他带来的90万,就剩三十多万了。
“洗把脸。”
老杠起身差点带翻了椅子,刚要冲出房间,又返回来把挎包带走了。
孙奎愤懑道:“这老比,一辈子都是赌徒,不怕我们碰他的钱,却怕我们碰他的包,包里有他闺女的膜儿。”
我甩手就扇了孙奎一巴掌,冷笑道:“孙奎,你是真无耻,你和老杠多年的交情,你一直惦记他闺女算怎么回事?”
孙奎的肥脸被我的手背打得颤抖起来,想必是疼了,但是没发脾气。
“我跟老杠关系也就一般,他年龄比我小点儿,从小就认识,但没有深交。武松,如果你见到了老杠的女儿,你也会喜欢,很漂亮,条儿好……”
可能是看到我太冷了,孙奎没敢说下去。
老杠重新回到了书房,沉重说着:“不该洗脸,洗白了能有什么好下场,不该洗脸,洗白了……”
等老杠坐下,我说道:“就你的心态和状态,好运会躲着你,今天到此为止,如果想翻身,改天?”
“武松,你不要说话,咱们才第一次见面,你不懂我,你不懂老杠。”
“好吧。”
我心说,也许我不懂你,但我轻松就能让你清袋。
牌局继续。
在刘采妮下庄时,老杠也就剩十多万了。
目前赢钱最多的是孙奎,赢钱超过了45万。
刘采妮赢了三十多万,我赢了两三万,但在孙奎看起来,我像是输家。
轮到了我坐庄。
我简单考虑之后,打消了出千的念头。
今晚就这样,我混个保本就算了。
我很自然的垒牌,很自然的掷骰子,有输有赢,一直维持在保本水准。
老杠输光了,牌局暂停。
“我的房子没了,我的钱没了,我的老婆走了,我的女儿不认我了。”
老杠呆滞的看着骨牌,嘴唇微微抖动着,“该是乾坤圈登场的时候了。”
老杠从挎包里拿出了一个盒子。
刚才去洗手间都带走了挎包,应该就是为了保护盒子里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