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明镜一样高悬在天空,这日里的文昌街上一片云彩也没有。皎洁的月光在冰冷的寒风吹动下,像一道道无形的长剑落在文昌街。
不同于燕京城外城里穷苦的巷子,文昌街街面上一旦落下了雪花,会有大群衣衫单薄的苦工风风火火的清理掉。
文昌街的“文昌”二字,深受文人喜欢。燕京城上上下下都知道这里是那些众多文人书生最钟爱的住处。不过,这里很少有书生住下。能在这里买下一座宅院的仅仅只有商贾,还有童四海这样的帮派话事人。
当寇幽骑着大黄走进文昌街的时候,他就很不爽。
月光照射下,他撇着嘴嫌弃着。这街道太干净了,哪怕是墙角下也没有几片的雪花。这让刚刚喜欢上雪的寇幽十分不满。他觉得,冬天里能在青石路面上看到雪才是冬天。
起码也要有积雪堆在墙根下,就像其他街道那样,有一个个的雪堆才好。
“这条街的孩子真倒霉,连打雪仗都不能打了!”寇幽下嘴唇向前伸出,往额头吹了一口气,郁闷道。自从燕京城下了雪后,寇幽经常看到三五成群的小孩子打雪仗、堆雪人,寇幽看着十分有趣。
“牛爷,这里——这里!”正在寇幽郁闷的时候,宋憨子在一条小巷子里招呼寇幽。
见到宋憨子朝自己招手,寇幽笑了一下。“打不了雪仗,有别的玩也行。”
寇幽远远的就看到了宋憨子身上挂着的密密麻麻的鞭炮,粗略一看有十几挂、二十几挂的样子。鞭炮的红色炮身在月光的光线下极度显眼。宋憨子的胸口还掖着一对二踢脚,那是今天的重头戏。
见状,寇幽指挥着大黄赶紧了几步来到宋憨子身边。
“牛爷,俺看清楚了!今天刚刚入夜的时候,童四海带着一大群人进了院子。正门那里现在还有两个站岗的呢!”宋憨子苦涩着脸说道。“咱们真要这么干?”
“东西都买了,当然要干了!”寇幽朝着宋憨子露出牙齿笑起来,白花花的牙齿反射了月光,晃了宋憨子一下。
“那好吧!牛爷怎么说就怎么干,里面俺刚刚偷偷看了,都打着哈欠了。咱们悄悄进去没事儿!”宋憨子困扰地挠了挠头,他觉得牛爷这法子像是小孩子过家家。
只是牛爷都决定了,而且那个童四海确实太讨厌了,哪里有摆了和气酒还要使阴招的?
于是,宋憨子拿出两条事先准备好的棉花,使劲的塞到了他的大鼻孔里。然后,宋憨子试着吸了吸气,发现还能把空气吸到鼻子里,他又使劲的怼了几下,把棉花怼严实了,这才罢休。
接着,他张大嘴巴深吸了一口空气,再闭上嘴巴提起了身后的两个装了黄色固体液体相杂的木桶。如勇士般对着寇幽点了点头。
拎着夜香的宋憨子转过身后,对着黑色砖墙愣了好一会,这才开口:“牛爷,要不俺先上去,你再把东西递给俺?”
宋憨子这才想起来他的轻功不怎么样,要是平常还好,但是今天提着这么两桶东西——嗯,要是撒了点在身上,他娘会把他赶出门的,那不行。
“好,棉花还有吗?”寇幽也有点嫌弃的看了看两桶夜香,问宋憨子要了两块棉花塞到鼻子里后,才把木桶分别递给坐在了墙头的宋憨子。
幸好如宋憨子说的那样,墙内的四海帮帮众打着哈欠偷偷找地方打盹去了。
“哞!哞!哞!”只有一边的大黄气愤异常,因为寇幽借口没有那么多棉花给它塞鼻子里头。夜香的那股难闻的味道,逼得大黄气愤的踢着墙角的砖头啪啪作响。
宋憨子跳进院子里,从也上了墙头的寇幽手里接过夜香,然后躬着身子贴着墙把两桶夜香放到西厢房屋檐外的地上,那里里正对着西厢房的门口。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宋憨子又躬着身子跑回来,从寇幽手上接过了几个铜盆、铁盆。
待得西厢房里熄灭了灯后,站在西厢房屋顶上的寇幽吹着了几只火折子扔进了已经摆在地上的铜盆、铁盆里!
“砰砰砰!”盆里的鞭炮马上点着了。剧烈爆炸的鞭炮叮叮哐哐地跳动着炸了起来,打得金属制的脸盆砰砰作响。
“师父说,他其实最早就想试着用铁盆放鞭炮了。”寇幽捂着耳朵、低头看着崩得到处都是的红色、粉色的炮衣纸屑,冲着大黄喊道。
大黄对着寇幽嫌弃的翻了一个白眼。你师父只是想想,你师父说过,没有那么做是因为这么做的小孩只有两个下场,被四处乱飞的鞭炮崩了,或者被崩起的脸盆砸了。即使跑得快,也会被家长赏一道“竹笋炒肉”、“乱棍打死猪八戒”。过油炒就不用想了,那“笋”和“棍子”肯定是十几年的“老笋”和“老豆角”,这样炒出来的“后鞧肉”才烂糊好吃。
而这么做的大人?
喝!你师父肯定丢不起那人!也就嘴上跟你说说吧!其他敢这么做的,先在大牢里蹲几天吧,那叫影响良好社会治安!属于爆炸罪!
干什么不好,偏偏干刑法!还是这种小儿科幼稚的刑法,进去了都不敢喊冤枉的,太丢脸了。
因而大黄很人性地朝着寇幽摇了摇头,它发现寇幽最近有些很跳脱。在扬州府的时候,谁敢像童四海这样捅暗刀子,寇幽早早打上门去,一刀一刀砍得他爹妈都不敢认识了。
可自从来了燕京城后,寇幽突然变得太跳脱了。和寇幽相处了快十年的大黄都快跟不上寇幽的跳脱思路了。至少之前,寇幽从来没有这么幼稚过。
“怎么回事?”
“什么声音?”
“雷公响了吗?”
“狗屁,大冬天怎么会打雷?”
由于鞭炮装在了铜盆、铁盆这样的金属脸盆里,在鞭炮响起来的一瞬间,整个院子里的四海帮帮众吓得跳脚般惊醒了,纷纷从四周冲了过来。
只见,西厢房前的院子里烟雾缭绕。一股刺鼻的火药味窜进众人的鼻子里。
“呸!”为首的一人挥手赶走了些飞腾着的烟雾,脸色难看的训斥道:“这里是开业大吉了么?怎的这么多鞭炮?”
“谁放的?”一个大写的“怒”字写在了童四海的脸上,童四海气急败坏的踢飞了一个铁盆,在地上的红色、粉色纸屑上剁了好几脚,大吼道。
“咦?”在鞭炮响起的一瞬间便趴在了屋檐上的寇幽,在听到西厢房的门“吱嘎”一声打开后,立即点燃了手中的两个二踢脚扔到了装满夜香的木桶里。
只不过寇幽刚刚把鞭炮没有想到的是,开门的居然不是童四海——童四海现在正在院子里发飙呢!
寇幽心道一声坏了,那刚刚开门的是谁?
这般疑惑着,寇幽连忙和宋憨子还有大黄把头伸出屋檐,往屋檐下低头望去。
“砰!”“砰!”砰砰两声之后又是两声,掉在木桶里的二踢脚炸了。
“哗啦”一下子木桶里的夜香飞溅而出,黄色的固体、液体,偶见一些没有消化了的菜叶子崩开了好几米外。
“呕!”院子里的人和推开西厢房门扉的在没有口令的情况下,整齐划一的吐了。
寇幽顾不得屋檐下恶心的画面。继续把脑袋探出屋檐,好奇地朝着西厢房门口望去。
西厢房出来的那人穿着一件白色里衬,披着一件红色朝服。此时那人一边不顾形象的扶着门框大吐特土,甚至把绿色的胆汁都吐了出来。一边用手抹着脸再在衣服上不停扒拉着,然后那人看了看自己黏糊糊的手,五官挤成一团不知道手该放在哪里了。
寇幽左看看这个不认识的鬓角发白的老头,右看看院子里也在大吐特吐的童四海,十分疑惑的暗暗嘀咕道:
“不像啊!这人看起来不像童四海他爹啊?”
......
院子外,一队披着毛毯般的披风的铁甲士兵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大人,寇幽和那个捕快都进去大半天了。咱们是不是要派个兄弟翻墙进去打听打听情况?”亲兵抓着披风,裹着身子,冻得龇牙咧嘴跟余艺请示道。
余艺听后有些犹豫,他知道上司殷子思将军没有把监视寇幽的事情放在心上。不过,他这位狗腿子为了他家将军,做戏要做全套了。因此,余艺跟兄弟们在酒楼里吃了一顿后,又苦兮兮地跟在了寇幽屁股后面。
“这座院子是谁的?”余艺随口问了一句,他不是真的想问。只是不想让亲兵看出来他在监视寇幽这件事上敷衍。
“好像是城里一个叫四海帮的,什么童四海的来着!”亲兵倒腾着冰冷发凉的大脚回道。
“四海帮?就是之前那个四处造谣的那个?”余艺也冻得直哆嗦,还是皱着眉头问道。
“没错,大人!就是那个一边说寇幽不是陈氏之子、一边又说寇幽是陈氏之子的四海帮。脑子都坏掉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亲兵把披风裹得更严实了。
已经进一九天了,要是寇幽继续这么大晚上的折腾,可够他们受得了的。亲兵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周相国和殷将军为什么不把寇幽直接抓了了事,而是非要让他们监视着寇幽。
这时,还在打哆嗦的御林军将士们突然听到了如雷鸣般的巨响,他们也没有听出来这是鞭炮撞击金属脸盆的声音。
“什么声音?”余艺和亲兵们面面相觑。
“进去看看!”顾不得什么了,这声音这么大又这么奇怪,引起了余艺的恐慌和好奇。
他命令着御林军翻墙闯入了院子,并且直奔声音的声源处——西厢房那里。
“哟!”闯进了西厢房院子的余艺打头便看到了正在扶着门框大吐特吐的人。
“怎么是他?”停下的急了点的余艺身体后仰了一下,这才借着月光看清了那人的脸。“完了!明天朝堂上又有地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