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长显然也知道这番话对萧樾的打击,他面露不忍,但想到那些癫狂的家属,还是深深叹了口气,萧樾继续留在这里,那些家属不会善罢甘休的。
“萧樾同志,你也不要气馁,不要觉得离开边防兵团就不是军人了,你这身军装虽然暂时脱了,可军人的魂永远印刻在你的骨子里,大西北的同志们,永远都是你最亲密的战友,等你的伤势好转了,就回来,继续戍守边疆!”
“即便是回了燕都,也要把咱兵团的精神带回去,继续发光发热!”
孤立了几句,师长看萧樾久久没有回声,摇了摇头,离开病房前,轻声说道:“回到地方上,好好生活,好好建设家乡,你永远是咱们西北边防军的一员!”
嘎吱一声,随着关门声响起,病房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萧樾有些怔然,声音嘶哑而刻板地重复了一遍:“西北边防军的,一员。”
莳也嘴唇动了动,想开口说什么,但联想到这只是梦,旁人压根看不到她,又抿紧了唇,这时,房门又被敲响了,她转头看过去,当看到进来的人时,神色变了又变。
推开病房门的是个笼罩在一层黑色云雾里的女人,这个场面和现实割裂,很恐怖。
莳也往角落里退了退,仔细打量了一下,虽然看不真切,但隐约还是能看到云雾里是个身材娇小,留着一头齐耳的短发的身影,很熟悉。
“夏韵??”莳也瞪直了眼,但转而一想,当初萧樾出事时,夏韵的确还在西北,甚至已经和萧樾处上了对象,两人现在已经算是男女朋友关系了。
“萧樾哥……”夏韵看着躺在床上的萧樾,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她脸色惨白地看着萧樾,虽然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但亲眼目睹,还是心中一沉。
萧樾是她选定的男主角,尽管小说还没结束,但按照流程,未来肯定是身居高位,权柄滔天的存在,她作为女主,即便是什么都不干,也能当上军官太太。
可萧樾废了,她刚刚都听医生说了,要截肢!!那不就是残废吗?
萧樾听到她的声音,缓缓转头看过来,露在白纱布外的眼睛一片猩红,眼周都是红晕,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说,又像是承受了无尽痛苦,有苦难言。
莳也扫了一眼,轻叹一声,看了这么多,萧樾的痛苦她多少理解几分,更何况,在这件事情里,他还是一个被人算计的存在,战友牺牲,家属疯狂,身残毁容,甚至要面临截肢的结果,被兵团方面放弃,如今他唯一有的就只是萧家夫妇和夏韵了。
可她是知道后续的,夏韵提了分手,身世也在她的随机剧情任务下大曝于天下。
“萧,萧樾哥……你怎么样了?”夏韵强忍着反感,往床边走了两步,却没有靠得太近,看着浑身裹着渗血白纱的萧樾,夏韵有些害怕,甚至反胃。
对她来说,萧樾虽然是男主,但也只是个纸片工具人,能有多少感情?
他要不是生了一张好看的有些不真实的脸,加上性子温柔,让人很舒服,她也不会一头扎进来和他处对象,当然,更重要的是他前途无量,又是萧家的独子,种种条件加持下,萧樾就是年代文里的极品男神,香饽饽,她嫁给他肯定不吃亏。
萧樾如今正是情绪敏感的时候,看着距离他几步之遥的夏韵,泛红的眼睛里拂过一丝水光,他微垂眼皮,难听的嗓音里满是平静:“我疼,很疼。”
听到这话,夏韵一时竟不知该怎么接了,哑然地看着萧樾。
“萧萧樾哥,你别担心,别害怕,兵团已经发电给萧伯伯了,他马上就来,等他来了一切就都好了,你肯定不会截肢的,咱们回燕都治疗,你会好起来的,肯定会的。”
夏韵眼神虚浮,声音却十分坚定,不知道是在安慰萧樾还是在安慰自己。
莳也看着两人,摇了摇头,蓦的,单人病房仿佛发生了扭转,整个翻天覆地,等她熬过那一阵晕眩感,就出现在了一间陌生的宿舍里,摆着双人床的宿舍。
“萧樾哥,萧伯伯已经知道了,他离开西北前往团结村了,你……”夏韵站在一张床前,眼神飘忽不定,压根不想正眼去看已经拆卸了纱布的萧樾。
“是吗。”萧樾反问了一声,声音里没有了温柔,独独剩下无穷无尽的平静。
夏韵皱了下眉,有些不喜这样的萧樾,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和她小说里描述的那个如沐春风的男主判若两人,不过她也能理解,毕竟经历了这么多变故,谁都不可能一如往昔,就是可惜了,这么优秀的男人,最后却落得个众叛亲离的悲惨下场。
“萧樾哥,我妹妹要结婚了,我得回燕都了。”夏韵轻咳一声,委婉地说出了自己的决定,虽然没明着说分手,但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西北,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好,一路顺利。”萧樾依然平静,甚至都没停顿迟疑。
夏韵心里有些不舒坦,好歹在一起这么久,纵然是碍于时代的缘故,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但感情总是有的吧?她就这么走了,他居然连一句挽留的话都不说?
夏韵自诩天道宠儿,小说里的中心,怎么能忍受被人这么冷落忽略?
不过当她低头看到萧樾丑陋的脸时,眼皮一跳,什么心情都没了,只余恶心反感,匆忙道:“我不会再回来了,你也早些离开兵团吧,还体面些。”
说完,夏韵就裹着一身看不清的黑色雾气离开了。
莳也目送她的背影,骤然发现,那黑漆漆的雾气,竟转变成了血色,十分诡异。
她打了个哆嗦,一转头,又吓了一跳。
萧樾竟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消瘦了很多,甚至已经撑不起曾经的衣裳,同样的,他也看着夏韵的背影,甚至为了看的更清晰些,歪了歪头。
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了,皮肉翻飞狰狞,一双丹凤眼却黑的出奇。
等他掀开被子,莳也才发现他一条裤腿已经空荡荡了,当真截肢了。
她心里一时唏嘘、感慨、同情,可惜,明明是有好转可能的,却被有心人扼杀。
莳也眼神格外复杂,须臾,她发现周遭空气稀薄起来,转头时竟对上了萧樾的眼。
他的眼神裹满绝望,又变得锋利,丹凤眼中浮着一层冷泽,看人时没有一丝温度。
莳也倒抽了一口凉气,后退两步,脊背撞在冰冷的白墙上。
他开口了,声音又沉又冷:“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