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单子——
足够让陈嬷嬷和沈藏锋的结盟,土崩瓦解。
很快。
沈藏锋和大伯父就会接到消息:
当年,领取那100金的签字单据,一直捏在陈嬷嬷手中,她把这张单子死死藏在老家的那棵树下,连自家女儿和赌鬼丈夫都不知道。
如今,陈嬷嬷打算用这污点证据,向主子求一个宽宏大量的结果。
而陈嬷嬷这边在佛堂,也会得到一个消息,偏偏这个消息,和沈藏锋那头的完全相反:
当年,领取那100金的签字单据,一直捏在沈藏锋手里,他的这张单子,一直藏在悄悄养的那个外室宅子里。
如今,沈藏锋打算——弃车保帅。
这张单据的签字人——
或者是陈嬷嬷,
或者是大伯父,
或者是沈藏锋,
有趣的是——
他们自己都不记得是谁了?
当陈嬷嬷误以为沈藏锋要弃车保帅时,理所当然认定,这张单子的签字人是自己,沈藏锋不会舍弃自己和沈大老爷。
当沈藏锋以为陈嬷嬷要背叛自己时,向我卖好时,同样理所应当认定,这张单子签字人只能是自己,或亲爹。
时隔8年,12岁的沈藏锋还没有足够清楚,沈家的规矩,大伯父更不会知道领钱记账的细节,就连陈嬷嬷也只是内宅里的人。
哪里清楚沈家规矩的条条框框,所有账单——皆有迹可循。
收买区区一个马九——
他们从来没想过,我会活着回家。
当晚,我把爹爹请出了书房。
既然爹爹让我放手去查,如今,也该到了当堂对质的时候。
沈藏锋和陈嬷嬷都到场了,因为都快半夜了,大伯父还舒舒服服窝在自家宅子里睡觉,没关系,以后他都睡不安稳了。
……。
我把李五的口供,陈嬷嬷的证词,一一摆到爹爹和娘亲跟前。
以及,这些年陈嬷嬷母女贪污的财产明细。
这就够了——
既然证据链已经完善了,接下来,我就要列举陈嬷嬷的罪名了。
我要指证陈嬷嬷和李五勾结,盗窃我房内财物,败坏我名节。
指证陈嬷嬷母女,多年中饱私囊。
指证陈嬷嬷8年前,故意和拐子勾结,害我流亡在外。
这第一桩罪名,只有李五的口供,以及陈嬷嬷亲口承认,认识李五。
这第二桩罪名,有失踪财产的明细。
这第三桩罪名,便是那领走100两金子的收据,以及一些捕风捉影的猜测。
但——
当晚,我不紧不慢,捧出来一只黑漆漆的匣子。
这只小匣子,涂上了金漆料,在夜色下甚至有些幽幽的光,瞧着就很贵重。
——是那位过目不忘的小丫鬟,从后堂穿出来时,故意当着沈藏锋和陈嬷嬷的面,把它交到我手中的。
而沈藏锋一见到这位小丫鬟,瞳孔骤然缩紧。
因为,沈藏锋可不止一次见过她。
这几天——她大大方方调查,四处走访,在掌柜面前狠狠露了一把脸,沈藏锋一直绞尽脑汁阻挠她调查,处处使绊子,不让她调查账目。
甚至,有些账目仅仅让她随意翻了翻。
我吧,最喜欢看沈藏锋变脸了——比传统的川剧变脸好看多了。
我故意刺激他:
“哥哥,这小丫头可是个厉害角色,你不知道吧,她可是能过目不忘呢”?
沈藏锋脸色更难看了。
“哦,是吗”。
眼下,沈藏锋只能对我敷衍,和我打官腔:
“妹妹身边还真是人才济济”。
……。
我欢欢喜喜捧着这只小匣子,偶尔敲一敲,听听里头的动静,仿佛里头藏了什么不得了的宝贝。
我今晚似乎颇为亢奋,总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仿佛谁来了,我都能给他一副好脸色。
爹爹和沈藏锋,却被我笑得,心里头有点发毛。
爹爹听完我指控陈嬷嬷的三项罪名,尤其听到第三条时,他恨不得从座位上跳起,冲着陈嬷嬷狠狠踹上一脚。
但,作为一家之主,他需要证据:
于是,暂时压下脾气,问我:
“拙儿,你指证陈嬷嬷的最后一条罪名,可有证据”?
我轻轻一拍这个小匣子:
“瞧,都在里头”。
我此刻,慵慵懒懒坐着,当真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我挑了挑眉,瞧一眼跪在地上的陈嬷嬷,她被五花大绑,一块毛巾紧紧堵住她的嘴,又分了一点眼神给一旁坐着,靠喝茶掩饰紧张的沈藏锋。
他还没想明白——
怎么短短几天,事情就发展到了这一步。
先是他苦心孤诣,安排的痞子没来得及登场。
莫名其妙跳出来的李五,竟咬出了马九,消失了整整8年的马九。
不仅仅是沈藏锋——
就连爹爹,他也以为,我只是想借题发挥——
咬出陈嬷嬷盗窃这一桩罪名,我年幼时,最是睚眦必报,7岁那年,我走失了,陈嬷嬷有看顾不严的罪名。
我发泄一番,理所应当。
偏偏没料到,这一桩罪背后,竟牵扯出更大一桩罪。
我让爹得稍安勿躁。
接着炸一炸陈嬷嬷和沈藏锋:
“方才,有人将那张签字的收据交到我手上”。
收据上,恰恰是8年前,某人在账房领了100两金子时,签的名字。结合李五的口供来看,在8年前,这位领走了100两金子的人,就是马九的那位贵人,等到他拐跑我后,顺利分走50两金子”。
“爹爹,当初您凡事都爱和周伯伯比肩,所以那几年,沈家的金元宝底下,都喜欢做一个记号,而被领取的那100金恰好就有那个记号,当年,被陈嬷嬷家里那位一夜间输在赌坊的50金,阴差阳错流转到我手里”
“如今,都在这个小小匣子里,可恰好作为证据”。
果然,陈嬷嬷和沈藏锋,俱是目眦尽裂看着彼此,都怀疑是对方出卖了自己。
甚至,都以为单子的签字人,是自己。
我猜想——
沈藏锋这100金,当初是收买马九用的,谁知陈嬷嬷贪心扣下一半,结果阴差阳错还偏落到我手里。
……。
现在,我又抛出一个诛心的问题:
“哥哥,当年你和嬷嬷带我去看花灯,我是怎么失踪的?你和嬷嬷是怎么和爹爹交代的,如今我这当事人在场,倒是很想和你们对一对口供”。
沈藏锋当即跪下来,把那个他能倒背如流的故事,重复一遍,满心满眼都是愧疚。
“8年前,为了和妹妹缓和关系,于是趁着元宵节带她去看灯,谁知半道上,妹妹又闹脾气一把挣脱我的手,我急急忙忙拨开人群找她,无奈当时人太多了,妹妹竟被人流冲散了”。
“原本,陈嬷嬷一直跟在我跟妹妹俩人身边,可当晚妹妹竟撒泼打滚,死活不让陈嬷嬷靠近,陈嬷嬷一时犯了难,只好远远跟在后面,等妹妹失踪后,陈嬷嬷和我怎么也找不到妹妹的踪迹了”。
在我的记忆里,那晚的真相是这样的——
跟在我身后的陈嬷嬷,莫名其妙就被人流冲散,我一转身嬷嬷就走远了,我怎么也追不上,我想去找陈嬷嬷,可沈藏锋死死拽住我我的手往前走。
后来,沈藏锋也不见了,我等着沈家的人来找我,结果等来了拐子马九。
真相和谎言之间
——如此接近,时间没错,地点没错,甚至陈嬷嬷和沈藏锋先后离开我的顺序,都没有错。
从一开始我就说过:
这世上,最可怕的——从来不是虚构的,随意捏造的谎言,而是被精心裁剪过的“真相”。
这也就是为何,我刚回沈家那会,压根没必要戳穿陈嬷嬷和沈藏锋的谎言。
……。
所以,当沈藏锋亲口说出8年前的“真相”时——
我并未反驳,而是冷冷淡淡地笑道:
“所以,你和陈嬷嬷离开后,我独身一人,就遇见了被人收买的马九”?
如果,给沈藏锋足够的时间思索。
如果,沈藏锋来得及跟大伯父对一对口供。
如果,沈藏锋和陈嬷嬷之间的信任坚不可摧。
他绝对不会说出接下来这句话:
“不,这件事我不知情”。
好——
要的就是这不打自招的一句话。
……。
从一开始,我抛出的那个问题,就是个“陷阱”:
——“所以,你和陈嬷嬷离开后,我独身一人,就遇见了被人收买的马九”?
就是这句话。
既然马九的出现——是被人存心收买,那我所谓的“走失”,又怎么会是意外?
今夜整场审问,得到的答案,落在我爹耳里,只有一个:
陈嬷嬷、沈藏锋和马九,三人必定是沆瀣一气,配合着演了一场戏。
故意拐卖了他唯一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