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义结金兰之时,常巧之忘了介绍自己性别,裘大哥自然通过裘大叔知道实情,但大胡子却一直唤她为老三,压根儿没注意男女之别。
常巧之得意于自己的装扮,就想看看大胡子啥时候发现她的真实身份,干脆有意隐瞒。
大胡子拍了拍脑门,“糟糕,昨晚打了一夜的牌,许是困劲上来,脑子都糊涂了,一会儿你自己下山吧,恕二哥不远送。”
“咱兄弟不讲这些虚礼。”江湖儿女嘛,向来不拘小节。
直待日上三竿,罗成等一行人才打着哈欠起床,与此同时,玩得晨昏颠倒的山寨众人这才结束了夜生活,倒头睡觉。
“走啊?怎么舍不得啊?”常巧之催着小伙子们赶紧下山,耽误了这么半日的功夫,得加快脚程,要不然错过宿头,还得露宿荒郊野外。
钱多多有些依依不舍地回望山寨,“我怎么觉得做山贼比做良民好多了?”那种自由自在的感觉真好,关键身边还有一群愿意陪着玩闹的年轻人。
罗成也深有同感,“咱们天天苦哈哈地下地干活,辛苦一年交了税粮,连混个温饱都难,他们怎么那么高兴呢?”
其余人也感慨不已,“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这日子给个神仙也不换啊。”
常巧之赶紧制止道:“你们是光看见贼吃肉,没见贼挨打啊,不信你们随便在寨里找个人问问,他们愿不愿意过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
山贼这个行业其实没啥出路,要么接受朝廷招安,重新变成良民,要么推翻朝廷,自己坐了江山。
招安的话可能性不大,受地理环境影响,这片区域向来是三不管地带,山贼众多,官府压根没有实力剿匪,也没兴趣剿,倒不如让山贼自立山头,自生自灭。
至于推翻朝廷的难度堪比登天,不说别的,只要官府派兵围住要道,就能让山贼成了野人,若是趁着天干物燥时再放一把火,贼人立马变成烧烤。
当然山贼也可以自己发展,但最大的出息也就是多占几个小山头,再大一些的地盘都占不了,毕竟人、地矛盾实在不可调和。
人多,吃得也多,只靠着抢劫为生,哪来的粮食维持生活,更别说除了粮食外,还需要油、盐、铁、钱、布等等。
罗成好奇地问道:“他们在山上吃肉、喝钱,哪来的钱啊?”
“多半都是保护费,他们护着商队安全,若是有流民抢劫,他们还得负责打退呢。”
众人一惊,“不都说山贼是打家劫舍的吗?”
“那是老思想,现在的山贼可不能这么干,眼光要放长远些。”
钱多多还是很羡慕山贼的自由,“那打流民是真刀真枪打吗?不是拿着棍棒吓走就行?”
常巧之面对这群好奇宝宝,好脾气地解释,“那自然是真打,有时候遇到凶残些的,打完之后,满地的断手、断脚得用簸箕装,你们怕不怕?”
众人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这画面单想想就腿软。
常巧之安慰他们,“不过别担心,他们是保护你们的,不会随便动手,放心吧。”
他们怎么还是不放心呢,不会随便动手,也就是说还存在动手的可能性,实在想不到笑得没心没肺的山贼,杀起人来竟眼都不带眨的,老话说的好啊,果然人不可貌相。
而后一行人急急赶路,终于赶在大年十三来到广城城门下,面对高耸入云的城墙,众人齐齐惊叹,“真高啊,这怎么爬得上去?”
“为什么你们会想着爬上去?咱走门不就好啦?”
罗成笑道:“以前我听村里老人说过,打仗的时候要攻城,这么高的城墙可怎么攻得上去呢。”
道听途说和眼见为实,果真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也不知道传说中获“先登”军功的人,是何等的英雄了得,真是让人肃然起敬。
不过让他们深感震撼的,还有城外连成一片的草棚子,一看就是遭了灾的百姓,跑到广城混口饭吃。
城门下的守兵仔细打量了着他们,见众人衣服虽有补丁,但还算整洁,便挥手放行。
待进了城,就像走进了另一个世界,鳞次栉比的房屋,路边的商铺挂满了花花绿绿的幌子,挑担叫卖的货郎都想趁着年节大赚一笔,叫卖声此起彼伏,显得特别热闹。
街上还有许多穿着长衫的文人墨客、富贵闲人,罗成等人小心地跟着常巧之身后,生怕自己撞倒人,或是刮坏了别人的衣服,他们囊中羞涩,实在赔不起。
待到城西常记商号,常巧之便见门上贴了副对联,上联是“树信树诚待客”,下联是“互惠互得经商”。
对联是不错,就是这个字也不知道是谁写的,重毫泼墨之下,毛锋啥的都看不见,反正就是一团黑,勉强认出字迹来。
常巧之推开门,便疑心自己走错了门,赶紧后退一步,再抬头看看上面挂着的牌子,“是常记商号,没错啊!”
常巧之招呼众人走进来,却见原本搭的草棚子拆了,取而代之的是木板房,虽然看着不结实,但遮风挡雨足够。
“人呢,去哪儿啦?”常巧之立马猜到他们去了独臂将的老院子,但这种不锁门的习惯,还是要好好批评,万一丢了货咋办?
正当她要出门找人时,一道怒吼声响起,“你们是何人,竟敢擅闯库房重地!”
罗成本来立在门口,被吼声吓了一哆嗦,回身见是独臂老人,忙客气道:“我们是来当背夫的。”
“东家还没回来,你们等过两天再来看吧……”
常巧之在前面举手、跳脚道:“我回来啦,你们相处得怎么样?”
独臂将笑了,挤了过来道:“还行,那两个小娃挺听话,让干啥就干啥。”
不一会儿,给骡马刷完毛的杨四狗精疲力尽地回来,见屋里都是同村老乡,立刻用土话打招呼,不容易啊,这么久了差点连家乡话都忘说了。
到了这时,罗成等人才知道广城如今最大的马帮,竟是常记商号,手底下可有百十头骡马,管着百十号背夫、马脚子。
常巧之见到众人投来震惊、仰慕的眼神,不好意思道:“其实,我就只挂着空牌子,承蒙兄弟赏脸,这才勉强支起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