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秦大都御所言,悬天宫下诏,郑玄泽、陆竹君二人暂且留在悬天京,等待朝廷安排,不得回北地五州。
二人早已习惯了北地,早已习惯了血腥的战场,留在悬天京中自不愿意。
只是,圣人有命,二人也就只能够听命行事。
好在在这陌生的京城中,二人还有陈执安、江太平、白间作伴,修炼之余,偶尔聚在一起饮酒作乐,也算是一件好事。
就比如此刻。
郑玄泽正目瞪口呆的看着陈执安手中的两种丹药。
一种白玉丸,一种辟神丹。
这两枚丹药对于先天六重的郑玄泽来说,其实称不上太过珍贵。
他之所以如此惊讶,是因为陈执安手中这两枚丹药实在是太多了。
他一只手拿着二三十枚白玉丸,另一只手又有二三十枚辟神丹,一同递给郑玄泽。
“这两种丹药对于玄泽兄来说,虽然只是寻常,可是如果用来疗伤,每日吃上一两颗,吸收其中的养分,也能起到极大的助力。”
“每日吃两三个?”郑玄泽有些迟疑:“陈兄弟,你哪里来的如此之多的丹药?
这白玉丸也好,辟神丹也好,对于璞玉境界的修士而言,称得上极为珍贵,对于先天修士也有许多裨益之处。
这些丹药你若是拿去卖了,恐怕刨去药材成本,尚且还能卖出一个几千两银子的利润来。”
陈执安摇头说道:“这两种丹药对于我来说,其实已经无用了,正好送给玄泽兄,用于疗伤。
否则只靠真元蕴养,想要彻底治好伤势,恐怕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郑玄泽轻轻点头,继而看向远处水池边上独坐的云停。
云停将军从那大理寺出来以后,没有了夺神针的束缚,再加上饮食、疗伤丹药的缘故,身形已经没有那般骨瘦如柴。
可是他仍然孤僻,平日里往往独处。
就连今天前来陈执安的院中,也是陆竹君硬架着他前来。
这位昔日的好汉来了院子,也不说话,只是盯着水池中一条鲤鱼发呆。
这条鲤鱼乃是宋相送予陈执安,养在陈执安手中已经有几月光阴。
这条鲤鱼颇为奇怪,他从宋相那里拿回来时就是这般大小,两三个月过去,甚至没有长大分毫。
不过就如同宋相所言,这条鱼很容易养活,随意扔在水池里扔进去一些饼皮,便几日不去管他,这鲤鱼仍然活得好好的。
陈执安佛桑街上的院子遭了难,房屋崩塌,落在池水里。
这鲤鱼不知是运气好没被砸到,又或者是被砸到了却无碍,竟然片鳞无损,又被陈执安捞来了这秦闻昼的宅子里。
云停看着这条鲤鱼,已然看了一个时辰,却不知究竟在看些什么。
陆竹君看到云停将军这般模样,就只能长长叹气。
这位昔日的玉阙人物,如今却变得如此消沉。
“上原卢氏,可真是害人不浅。”他心中冷哼一声,旋即又想起死在陈执安手下的卢生玄,想起被陈执安开膛破肚的卢海汇,心中略微好了许多。
军中的汉子本就气性如火,他们在这悬天京中不过只是收敛了脾气。
若是在北地,以陆竹君暴烈的脾气见了上原卢氏的人物,只怕也要愤而出手。
郑玄泽还在犹豫是否要收下陈执安给他的丹药。
陆竹君转过头来,却笑着说道:“反正已然欠了陈兄弟良多,便是再欠一些也无妨。”
“而且……秦大都御有言,若我们往后真要待在这悬天京里,总有许多机会还上陈兄弟的人情。”
陆竹君颇为豁达。
陈执安却好像对这些丹药浑不在意,只是翻动着手中的请帖。
“这位谢无拘又是何等人也?”陈执安道:“看这姓氏,必然出自龙溪谢家。”
一旁的江太平,也看向陈执安手中的请帖:“这请帖是谢无拘送来的?”
陈执安颔首。
“这谢家谢无拘可是一位真正的人物,他不喜欢做官,也不喜欢为将,这些年来始终都在龙溪府中修行。
可是他的名字却高居骑鲸榜上第四十六,仅仅落后于镕天将军几位。”
“是骑鲸碑上的人物?”陈执安大为惊讶。
雏虎碑上千人。
骑鲸碑上百人。
能入骑鲸碑者,绝大多数人都是玉阙天宫境界的人物,其中甚至有玉阙圆满的天阙境强者,就比如镕天将军司远瞾。
天下何其广阔,人口百余亿,其中却要挑出百人来,足以见证骑鲸碑之不凡。
而偌大的大虞,也不过十二三位骑鲸碑上刻名的存在,由此可见,这位谢家谢无拘即便是在大虞六姓中,也是极为不凡的人物。
司远瞾名上骑鲸碑,甚至能够让云州李家将自己的女儿嫁去做妾,也能验证骑鲸百人究竟何其尊贵。
如今的天下,便是以修为为雄,玉阙七重,一重与一重大有不同,能够得入骑鲸碑之人,便是站在玉阙境最高处的人物。
“此人为何要请我去赴宴?”
陈执安皱起眉头,大为不解。
一旁的江太平看了陈执安一眼,道:“其实说起来,这位谢家大兄与你父亲,倒还有些嫌隙。”
“谢无拘十八年前,曾经从你父亲手中,夺来黄雀风,刺入李府后院的假山上,似乎今年三四月,陈伯父才特意前来悬天京,取走了名剑黄雀风。”
陈执安神色微微变化。
“去一去到也无妨。”躺在小亭长凳上的白间耷拉着眼睛,有气无力说道:“前夜秦大人因你而出手,一拳打的那卢家家主跌下云端,悬天京中许多人都已经知晓。
秦大都御还在悬天京中,你便尽管去,莫说是骑鲸碑上四十六行的谢无拘,哪怕是当今骑鲸碑上第一人,也杀不得你。”
秦闻昼乃是造化境界的人物。
骑鲸碑上第一人,即便底蕴深厚,强横非常,可终究只是玉阙修士。
玉阙境界与造化境界之间的差距,几近难以抹平,越阶而战到了玉阙境界就越发艰难。
玉阙境界,像陈执安如今以先天一重可战先天四重,越三重境界而战的情况,极少发生。
便是那些天之骄子,越一重境界而战,已经称得上底蕴深厚无比。
至于玉阙圆满战胜造化境修士,这世上也许有,可却极少。
而造化境修士也分强弱,秦闻昼能够与安国公、国师比肩,绝非寻常的造化人物。
“这位谢家谢无拘曾经夺过我父亲的剑,这又是为何?”
陈执安有些不明白,自己父亲与李家的事,为何还要牵扯到谢无拘身上。
“据说是你那外公……是那李铸秋,有意将……李家小姐嫁给谢家大兄。
谢家大兄已然前来提亲,却闹出了后来许多事。”
江太平说到这里,又悄声说道:“自你出名以后,督察院中关于你的卷宗越来越多了,我每日偷看,只怕如今我比你还了解你。”
比我还了解我?陈执安一笑,他刚要说话,又听起江太平说起谢无拘。
陈执安皱了皱眉:“所以时至如今,那位谢家大兄,至今尚未婚娶?”
江太平点头:“据说这位谢家谢无拘向道之心坚定,平日里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是一心修行。
他也已经有许多年不曾来悬天京,唯独镕天将军有此婚约,临近婚期,他却来了。”
陈执安有些无奈。
说到头来,还是上一辈的事。
只是……这谢无拘专程邀约,难道真就是因为那司家婚约的事情?
既然如此,自己去见一见他,倒也无妨,若是真就能够借力,阻止这一场婚事,倒也正好。
陈执安想到这里,起身回了房中,他闭目调息。
紫清玄微阐真不断流转,那粗壮的明黄色先天之气再有一两日,就能够彻底被陈执安消化。
十二道先天神蕴,也在不断闪烁光辉,开辟先天胎宫,好容纳第二道先天之气。
“那些道玄宗中的人物,能否修行出如此浓厚的紫清真元?”
紫清玄微阐真出自道玄宗,道玄宗乃是大虞第一宗门,即便是在玄门碑上,也排名第七。
乃是真正的庞然大物。
这道玄宗比起大虞六姓,还要来得更加久远。
只是这道玄宗对于世俗琐事并无多少兴趣,和大虞朝廷也是彼此以礼相待。
据传道玄宗中有不朽传承,能令长生久视,却不知是真是假。
“等到引入了第二道先天之气,踏入第二重先天境界,就能够修行紫清玄微阐真第二重,也能够在先天胎宫、先天之气上烙印第二道神通。”
陈执安心中这般想着。
一丝神蕴落入白玉京。
白玉京中,陈执安又种了许多药材。
这些药材绝大多数都是用来炼制白玉丸以及辟神丹所需。
陈执安有玄珠离火,又有云室七重炼丹法门,再加上这白玉京昆仑泽能够源源不断产出药材。
所以对于许多人珍贵非常的丹药,对于陈执安来说,却称不上珍贵。
“种下了那三株五禅之后,一次能够种下的药材,大约能够炼出二十枚白玉丸,十枚辟神丹,这些药材也大概五天一熟。”
陈执安在心中计算着:“若是昆仑泽中,只种炼丹所需的药材,五天光阴,就能够产出上百枚白玉丸,五十枚辟神丹所需的药材。”
当然……前提是陈执安真能够不眠不休的炼丹。
哪怕陈执安如今先天真元如此浑厚,甚至养出十二道先天神蕴,底蕴如此雄厚,接连两日炼丹,也不过只能炼出二十多枚丹药来。
“这云室七重法门,光练白玉丸、辟神丹尚且无法全然掌握,要是多有些丹方就好了。”
陈执安心中这般想着:“等到云室七重法门被我练到大成,以玄珠离火的威力,应该能够堪堪炼制六品天丹,只是成丹率不高便是,到了那时,即便我执印之后,要招揽强人,光靠六品天丹去砸,也能砸来许多人归附。
因丹药而来的人即便与我理念不同,却也应当可堪一用。”
陈执安在心中这般谋划,可旋极想到一个关键的问题。
六品天丹的丹方珍贵无比,又从何处来?
他想了想,又轻轻摇头,将诸多纷乱的思绪抛在脑后。
既然又看向那四株五禅。
一株五禅本就已经成熟,其余三株正在萌芽。
可即便如此,陈执安看到这四株明黄色的药材,根茎正在逐渐勾连,互相传递养分。
陈执安嘴角露出笑容来。
“四株五禅根系勾连,又能长出什么神奇的药材来?”
——
秀霸山,入云峰。
谢无拘身着一袭长衣,气魄雄浑,低头俯视悬天京。
他在这秀霸山,已然低头俯视整整两日光阴。
在他身前,有一道罗盘缓缓旋转,那罗盘看似平平无奇,甚至不曾散发出丝毫灵气来,就好像是寻常的摆件一般。
可当罗盘旋转,谢无拘眼神中闪烁光辉,终究落在悬天京龙门街上。
“一十八年,那道果至今未曾成熟……”
谢无拘眼神平静,甚至平静到有些冷漠,全然不像是一位能够痴心等候一个女子十八年光阴的六姓公子。
“只是这司远瞾要横插一手……想来他也有机缘,看清了这道果。”
谢无拘眼神中忽然闪过几分凶戮来。
“苦心等候十八年,道果将要成熟,有人却想要横插一手……
十八年前是那卑贱出身的陈水君,十八年后又是这司远瞾!”
他身后云海翻腾。
隐约有一条蛟龙虚影缓缓流动。
当云雾收敛而去,一位四十余岁,身姿高大,面容枯瘦、身着长袍的人,缓缓自云中走出。
在此人身后,尚且还有三人,各有不凡。
“无拘公子。”
那枯瘦人物缓缓朝着谢无拘行礼,他身后三人同样行礼。
那三人中有一人满脸络腮胡,断缺一臂。
若是陈执安在此,便能认出此人……乃是那西蓬莱吞天虎齐天冲。
谢无拘转头看了几人一眼……
“道果隐秘,若只有司远瞾一人知晓,倒也好办。”
他思绪及此,突然间想起十八年前那天赋寻常,又被李铸秋赶出悬天京的陈水君。
“此人……似乎取走了那黄雀风。”
他心中这般想着,忽然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几分讥嘲之色。
“筹谋十八年,如今却越来越谨小慎微了。”
“陈水君……不过蝼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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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