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伯庸没吃上合心意的饭菜,又被管家的话气了一通,他孤零零捂着胃走在回书房的路上时,身边只有一个点灯的老仆随行。
没听到往日里聒噪的念叨声,明明应该高兴的,但他只觉得胃一阵痉挛翻滚,脚步虚浮无力。
拢了拢衣裳,看了一眼被月亮拉长的影子,他一时有些委屈。
包容了那女人一辈子,她竟是连他偶尔一次的过错都不愿意原谅?
等她回府,他一定不会像过往一般,轻易原谅她,与她和好。
这般有的没的想了一圈,心情微微得到舒缓。
但刚刚压下去的情绪,在走到书房门口,见到自家母亲身旁服侍的老人正神色焦急挑着灯笼站在房前不断踱步时,不可抑制的又涌上心头。
他捏了捏眉心,只觉得空落落的胃像是被火灼烧一般,更难受了。
勉强将反胃的酸水咽下,屈伯庸走上前几步耐着性子问:“母亲那边可是有事?”
嬷嬷赶紧停下脚步,上前一步,弓腰,嗓音一开口就像绷紧了的弦:“主君,主子刚刚晕倒了。”
“怎么回事?可请了大夫?”屈伯庸只觉得心口发堵,心口的无名火越烧越旺。
“大夫刚看过,说是劳累过度,郁结于心。
这说起来都怪夫人”那嬷嬷假模假样叹息一声,才又接着道:“主子将这偌大的屈府交到她手上,耐心教导她掌家。
这几年刚顺点,夫人就撂挑子不干,自己倒是躲到祖地逍遥自在,将这偌大的担子交到主子手上。”
“说重点!”屈伯庸听半天没听到原委,实在忍无可忍低喝一声,吓得那告状的嬷嬷下意识后退半步。
她抿了抿唇,小心打量了屈伯庸脸色一番,将那些添油加醋的话略去,开始捡着重点说:“主子年纪大了,这偌大屈府琐事耗神,她接连熬了几夜,身子实在吃不消。
偏偏西院死皮赖脸住着的人如闻到肉香的狗一般天天跑主子院子里晃悠。
主子她呀,这气不顺,又操劳,身子如何能好?”
屈伯庸的父亲是个宠妾灭妻的人,屈母年轻时没少受气,年轻时便不愿待见屈府的庶子及他的房中人。
所以,屈伯庸的父亲一死她便做主分了家。
只是,屈伯庸庶弟无甚本事,并不想离开屈府,屈母闹了一圈,也没能分干净。最后族长做主,将屈府一分为二,西院便分给了屈伯庸庶弟一家。
最开始分家时,西院时不时会过东院串门,屈母看着烦心,让人在分隔处砌了一堵墙,柏惠嫁妆丰厚,是个大方的人,掌家后对西院偶尔照拂,两家倒也相安无事。
柏惠一走,管家权回到屈母手上,西院得不到好处,还不得炸?
想到屈母的年纪,屈伯庸将心中的烦闷强行压下,耷拉下眼皮,皱紧眉头道:“知道了。
我明天交待管家,将账本从母亲那拿回来,送到我这。
你告诉母亲,好生休息,莫要在烦心。”
“这怎么行”嬷嬷惊得抬起头,急得都有些破音:“哪家主君亲自管这后宅,这。。。”
她话没说完,见屈伯庸越发难看的脸色,便再不敢吐露一个字,脸色一变再变,最后憋出个:“诺。”
“你先退下吧”屈伯庸挥了挥手,嬷嬷行了一礼,脚步急急离开院落。
他将心中那口浊气吐出,抬头看了一眼月亮,提步推开书房门走了进去。
人才刚坐不久,门外就传来敲门声。
“主君,有客访”
“进”屈伯庸揉了揉脖子,抬头就看到来人将披风解下后,露出的一张温润面容。
“世叔辛劳”
昭鱼行了一礼,身后跟着的人便将手中提着的篮子放在一旁桌案上。
等人规矩退出,他这才从里面端出一碗粥,继续寒暄:“这几日上朝看世叔面色发白,总捂着胃部,想来是国事操劳,没能好好用饭。”
他将粥放在对方面前,又拿出餐具朝着对方递过去:“世叔,不妨用了再忙?”
屈伯庸半眯着眼睛,低头看着桌上摆着的白粥,心头纳闷。
深夜拜访,只为送粥?
不见得。
但屈伯庸在官场沉浮多年,哪里不知道昭鱼是有事商量,但对方不提,他乐得装傻静观其变。
“贤侄有心”
屈伯庸端起粥,温和笑了笑:“我这最近也是忙得厉害,贵府主母故去也没能抽开身去府上吊唁,故人已去,还望你节哀。”
昭鱼眼神一动,想到婵媛与他那好母亲的恩怨,垂下眼眸,没接话,只是道了一句:“家平则国安,父亲与伯父,也是,辛劳。”
屈伯庸眨了眨眼睛,莫名觉得好似被对面那小子的冷钉子扎了一下,但又抓不到他话中的错处,当下便有些不快,但又不能跟一个小辈计较,只能喝一口粥掩饰。
只是,粥一入口,屈伯庸却愣在原地:“这粥。。。”
怎地和媛媛做的如此像?
后面的话,他没能说出口,头却猛地抬起看向坐在对面的昭鱼。
“伯父误会了”昭鱼似是知道他要问什么,笑了笑,适时解释道:“我府上有屈姑娘亲手调教的丫鬟,这粥,就是那丫鬟熬的。”
说到这,他嘴角的弧度更明显几分:“伯父,若是想念味道,侄子可以将那丫鬟送到贵府来,让您府中的厨娘跟着学一学,好歹留个念想。”
屈伯庸只觉得鼻子像被什么重物撞了一下。
他慢慢将粥放下,擦了擦嘴,手指磨挲着碗壁,想到年少时聪颖非常,总喜欢呆在他书房看书的闺女,心下酸涩难忍。
可惜啊,生错了性别,不然他何至于。。。。
罢了。
“说罢,何事?”他语气带着些遗憾。
昭鱼眸色暗了暗,笑的更加真心几分:“利民定国的大事,就看伯父能否出手帮上一帮了。”
“愿闻。。其详”
第二日。
陈曦和给自己挑了一身淡粉色衣裙,又指导夕朝用拧旋式梳编法给自己梳了个灵动温婉的发髻,这才坐上了张仪为她准备的车轿。
张仪给陈曦和婆婆妈妈交代了一堆注意事项,临出发时,将手中拿着的幕离递给她,不放心又嘱咐道:“等会混乱,我可能顾不上你,但你身边有我安排的人,不要怕。
刺客来时,你需要表现得惊慌一些,但绝不能横冲直闯脱离保护范围,知道吗?”
陈曦和一手抓着幕离就往头上戴,由着夕朝给自己系上带子,拍着胸脯保证到:“张仪,我办事,你放心。”
夕朝眼皮跳了跳:“要不。。。”
张仪与她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你还是跟着她吧,我不放心。”
“不行,一会兵荒马乱,夕朝又不会武功,我怕。。。”陈曦和阻止话还没说完,眼看就要到约定的时间点,张仪不欲纠缠,直接吩咐:“启程!”
“唉?!”
张仪挺身上马,扬鞭便想往前跑去,见陈曦和探出头还想再说,他用鞭子尖端抵住幕离帽檐,微微用力:“一会跑起来颠簸,头,缩回去。”
陈曦和抿了抿唇,见夕朝早已上车,知道再说无用,只得缩回身子,在心中暗暗叹气。
只盼着一切都如张仪所料,别出什么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