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秦术尧一通说，宁亦倒是心底冷笑。
只怕情况跟这个家伙说的正好相反，那得了城隍敕封的小鬼，很可能更得人心。
说不定，天怒人怨的是那个什么黑风大将军罢？
但此时，宁亦也不与他争论，只旁敲侧击，听些栖山上的信息。
秦术尧明显是偏向那黑风大将军的，话语里，对栖山上那些魂灵，统统称之为‘贱民’。
那透露出的意思，那些贱民们，都该种在土里当做牲畜庄稼，喂养鬼怪。
宁亦倒是装作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问道。
“秦道友，你那庄子外边的田里，不知收成的是何物啊？”
“这……”秦术尧明显有些迟疑，但看宁亦定定地注视着自己，到底还是说道，“不瞒前辈，是无有什么收成的，那灵田地里的人魂，也不属于我所有，乃是黑风大将军委托我看管罢了，一般过个十来天，便有将士带着灵犬上来觅食了……”
原来这庄园，只是那个什么黑风大将军的后勤基地么？
如此说来，那些半身魂飘在半空，摇着失魂铃，多半是让那些大半截身子被埋进土里的阴魂，神智低迷不反抗罢了。
而灵犬？
宁亦一瞬间就想到了乱葬岗碰到的巨狗精怪。
不会，那就是别人豢养的吧？
宁亦眼角抽动一下，不解道。
“这魂魄被吃，又不能重生，岂不是越吃越少？”
“嘿嘿，前辈啊，如今此界无有阎君，阴魂转生全靠机缘，这许多年累积下来，早已经比阳世间更繁盛，国度城池星罗散布，大将军只需南征北讨，多的是被俘的阴魂……”
这秦术尧又一通解释，才让宁亦明白过来。
阴冥界很大，比如现在这庄园，方圆十多里，其实也不过是阳世间一只香炉投映下来所化。
可想而知，这界比阳世间大了不知多少倍！
更因为秦术尧上界的亲人眷属香火不断，所以此间又形成了一个微弱的阵法，虽对宁亦这般的强者不管用，但也足够抗拒那些孤魂野鬼了。
而更因为时时有香火进账，此地温养几百年，已经是一处很好的养灵地，即便阴魂受了重伤，在此处呆上一些年景，也能回转过来。
有些像宁亦之前念诵的往生经文弱化版。
那黑风大将军，当年本来也是要夷平失乐庄园的，就因为秦术尧这里开辟了灵田，所以放过了他，且把这里归属于自己的灵犬觅食地。
缺了人魂，便随意攻打一地，多的是吃不完的战俘送过来了。
那些‘灵犬’，是大将军麾下精锐阴兵的绝好伙伴。
若是精心培养，不时喂养人魂便能缓慢进阶，这鬼怪，打起仗来，比寻常阴兵还厉害！
而这秦术尧因受了黑风大将军的庇护，生活安定，比寻常的野鬼，那是要好得太多了。
且阳世间亲人死后，也有一个安全的居所，所以对那栖山上旧世界的城隍，还有可能改变这一现状的阴魂，都极是厌恶。
也难说他的看法是对是错。
不过是朱雀国的得利阶层的天然观念罢了。
现在了解了，那些种在地里的人魂，都是战争俘虏，宁亦也没什么解救的想法。
这里伸手了，说不得有些因果纠缠。
你救了人，毁了这庄园，总不能一走了之吧？
后续该如何安置他们，这庄园里秦术尧的眷属少说也有千数了，是杀是驱散，都是极为麻烦的事情。
本来任务都没头绪，若是被黑风大将军给缠住，只怕自己神魂，就要永远留在这里了。
能在鬼国这般张扬的大将军，又横行多年，实力起码也是金丹境，属下不知凡几，宁亦不觉得自己能抵抗多久。
聊到此时，宁亦早已知晓了栖山方位，乃是沿着鬼城附近的弱水河往北走。
又对鬼城周边，有了大略的认知，于是便有了去意。
然而这个时候，一个秦术尧的眷属阴魂，忽而闯了进来，他看了眼宁亦，而后拱手道。
“家主，灵田里，有个人魂忽而狂化，失魂铃也压制不住。”
那秦术尧一怔，便对宁亦说道。
“前辈，你若是急着寻大将军，或可在我庄园休息一晚，明日我便可寻来渡河船夫，到时候沿河北上，必能与他相见。”
弱水河宽三千丈，上空更有阴邪死气聚集，还是有一定的危险性的。
听到这秦术尧竟能找到渡河船夫，宁亦也是稍作沉吟，便答应下来。
“却是叨扰麻烦了。”
秦术尧却笑容满面，似乎对能帮上宁亦的忙，很是高兴。
“前辈你便好好休息，我去处理一下庄园上的事情。”
于是点了一个芳龄眷属，名为秦芯的，言语间示意她好好伺候，才再次拱手，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眷属，往‘灵田’而去。
那被指派给宁亦的女眷，容貌昳丽，一身白装，周身清香怡人。
她款款一礼，柔柔道。
“贵客还请随我来。”
“好。”
宁亦激发望气术，跟着这女眷走着，目光却望向大门外。
大约是在庄园牌坊的方位，有一道略强的黑气盘旋，凶煞而充满暴虐杀机。
他暗自冷哼一声，知道自己不找因果，因果却已找上门来了。
占地十数里的秦家庄园，便是建筑数量，也多得出奇。
跟随秦芯穿堂过栋，又路过几处回廊亭台，才到了一处奢华房间里。
宁亦本以为阴冥界物产不丰，然而看到房间里的各色陈设，才发觉自己错了。
紫檀桌椅，乃至床台，丝绸铺盖，各色摆设精美瓷器，感觉比人世间还奢侈一些。
想来，只是自己来时那一片，荒凉些罢了。
这时，秦芯又喊了几个丫鬟，叫了些美酒佳肴上来。
伺候宁亦吃喝完毕，又忙着整理床褥。
等弄好一切，才脸色微红地走到窗前的宁亦身边，清声问道。
“贵客，时辰已晚，是否安歇？”
宁亦还在看着外边呢。
重重岩壁，根本阻挡不了望气术。
他看着庄园内外一系列的人员调动，忽而失声而笑。
那秦芯并不明白宁亦为何发笑，还以为他是嫌弃自己姿色，于是脸色红白，眉目泛泪。
她敛衽一礼，道。
“那，那民女便告退了……”
宁亦正看外边调兵遣将看得开心呢，这秦芯一出门，岂不是明着告诉他们，自己什么都知道了？
当下一拉她的小手，便抱在怀里，深吸一口她的体香，坏笑道。
“你跑什么？长夜漫漫，正好我们交心而谈啊……”
这秦芯，‘嘤’地一声，把脑袋埋在宁亦胸膛前，满脸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