敷好药后,身体的疲惫如潮水般袭来,意识也逐渐变得模糊不清,江和春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去了多久,当她悠悠转醒之时,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床边坐着的一道身影。此时,窗外灿烂的阳光恰好映照进来,不偏不倚地洒在了那人身上穿着的银色盔甲之上,闪耀出令人炫目的光芒。而被拉长的影子,则宛如一座巍峨的山峰一般,显得格外高大。
江和春微微一愣,目光凝视着眼前的情景,心中略微有些迟疑。片刻之后,她下意识地轻声呼唤道:“将军……”
然而,就在她话音刚落之际,那原本静静坐在床边的身影却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并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床榻这边大步走来。随着距离的拉近,江和春终于看清了那张隐藏在盔甲之下的面容——原来是一张明朗而充满朝气的笑脸。
“阿苑?怎么会是你?”江和春不禁瞪大了眼睛,满脸惊讶地看着面前这个身着盔甲的少年。随后,她缓缓坐直了身子,开始仔细打量起对方来。只见阿苑身上所穿的这套盔甲显然并不合身,松松垮垮地套在他略显单薄的身躯之上,看起来颇有几分滑稽之感。想到此处,江和春的眼底不由得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之色。
此时此刻,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竟然将阿苑错认成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将军,真是可笑至极!毕竟,像那样身份尊贵之人又怎会屈尊守在一个小小丫鬟的床边呢?
正当江和春暗自思忖之际,阿苑已经动作麻利地倒好了一杯水,并小心翼翼地递到了她的面前。同时,他还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开口解释道:“其实,是萧将军吩咐我帮他擦拭盔甲的。不过,我一时好奇,就忍不住偷偷穿上试了一下,嘿嘿......你可千万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哦!”
听到阿苑这番话后,江和春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表示对其话语的理解与认同。紧接着,她如同一只刚刚苏醒的慵懒小猫一般,慢悠悠地抬起了头,将视线投向了窗外那片广袤无垠的天空。然而,就在这不经意间的一瞥之后,她整个人都不由得愣住了——原来不知不觉之中,自己竟已酣睡了这般长久!
意识到这点的江和春瞬间睡意全无,只见她神色匆匆地一把掀开盖在身上的柔软棉被,然后迅速低下头去,开始焦急地四处搜寻起自己的鞋子来。显然,此刻的她已然迫不及待地想要起身下床,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正等待着她去处理一般。
正当江和春手忙脚乱地找寻鞋子时,一旁的阿苑却突然开口说道:“你的脚还需要好好歇息一下呢,军医可是特别嘱咐过啦,要等到天黑以后才能勉强赶路哦。而且呀,萧将军已经吩咐过了,让你跟我们一块儿用过晚膳之后再回去。另外……我之前居然都不知道,原来你竟是将军府里的丫鬟呀。”
听闻此言,江和春心中猛地一惊,满脸诧异地抬起头来,目光直直地盯着阿苑那张略带笑意的脸庞。随后,她那原本正在穿鞋的双手也渐渐地停了下来,整个人就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样,一动不动地僵在了原地。而与此同时,她的目光则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不远处那个装满了新鲜雪菜的大筐子上面,脑海中更是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
其实江和春之所以会表现得如此急切,原因无外乎两个方面。一来,她着实有些惧怕那位名叫蓉鸾的女子从中作梗、故意刁难;二来嘛,则是担心自己的行为举止会引起萧安逸的不满或者反感。
不过现在既然得知暂时不用急于赶回将军府,江和春那颗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稍稍安定了一些。思及此处,她的胆子也不禁逐渐大了起来,暗自琢磨着是不是应该趁此机会勇敢地尝试一番。于是乎,只见江和春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内心略显紧张的情绪,而后抬起头来,对着阿苑莞尔一笑,轻声问道:“那么请问,你们这里的厨房究竟在哪里呀?”
那笑容如春花绽放般绚烂,璀璨夺目,瞬间晃得他心神猛地一颤,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一般,过了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等好不容易从那令人心醉神迷的笑颜中挣脱出来后,他才如梦初醒,一张俊脸早已涨得通红,像是熟透的苹果,慌乱地伸出手指胡乱指向一个方向。
待到开饭时分,萧安逸像往常一样随意地翻阅着那些紧急而机密的军机信函,但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被一旁餐桌上摆放着的与平日里所吃截然不同的绿色包子吸引过去。只见这些包子小巧玲珑、色泽翠绿,宛如一件件精美的艺术品,让人不禁心生好奇。他就这样侧着头,愣愣地望着这些绿色包子,一时间竟然有些失神。
“这是什么东西?”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疑惑的萧安逸开口问道。
站在一旁的阿苑闻言立刻两眼放光,兴奋地回答道:“这可是将军您府上那位丫鬟做的美食啊!味道可好啦!叫做菜团子。”说话间,阿苑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紧紧地盯着桌上的菜团子,喉咙里还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就在刚才,这菜团子刚刚出锅的时候,他便迫不及待地尝了一个,直到现在,那美妙的滋味仍残留在唇齿之间,让他回味无穷。
听到“丫鬟”二字,萧安逸略微迟疑了一下,脑海中随即浮现出江和春那总是低着头、一副小心翼翼模样的身影,眼底不由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惊讶之色。
“简直就是胡闹!”萧安逸突然脸色一沉,低声呵斥道。说罢,他毫不留情地将手中拿着的菜团子扔到一边,然后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接着竟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来,大步流星地朝着厨房走去。
平日里,每当军中开饭之时,厨房内必定是锣鼓喧天、热闹非凡,烟雾弥漫、火光冲天,一派繁忙景象。然而今日,这一切却截然不同,往日里那烟熏火燎的喧闹场面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那几个平素总喜欢扯着大嗓门高声叫嚷的老爷们儿,此刻竟也变得规规矩矩起来,老老实实地站立在锅炉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炉火,手中不停地扇动着扇子,不时添加一些柴火进去。他们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齐刷刷地落在那个身着鹅黄色衣裳的身影之上。
只见灶台前的那个人动作极其麻利,双手熟练地揉弄着面团,十指如同蝴蝶般上下翻飞,眨眼之间便已捏出一个圆滚滚的团子。紧接着,她又以惊人的速度将这些团子逐一包裹好,放入蒸笼之中,然后稳稳当当地搁在灶台上蒸煮。没过多久,一整笼热气腾腾的包子就这样新鲜出炉了。
“江姑娘,让我们来吧!让我们来帮您!”这时,那几个伙头军纷纷争先恐后地上前来帮忙,他们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从江和春那张娇美的脸庞上移开过哪怕一瞬。那一道道炽热的目光,犹如一群饥饿已久的野狼,突然间发现了美味可口的鲜肉一般,充满了渴望与急切。
可偏偏这位当事者对此毫无察觉,依旧对着他们展露着温柔甜美的笑容。她脸颊两侧那两个小巧可爱的梨涡,随着笑容若隐若现,煞是迷人。也许是因为厨房内太过炎热的缘故吧,汗水早已浸湿了她额前的几缕碎发,那些头发卷曲着紧紧贴附在额头之上,反倒为她增添了几分俏皮灵动之感。
如此栩栩如生的模样,宛如一幅绚丽多彩的画卷,对于某人来说,却是生平首次目睹。不知为何,他的眼眸恰似那寒冬的冰霜,突然之间冷了下来,原本平静如镜的眼底瞬间泛起一丝如涟漪般不易察觉的寒意。
“军中的纪律你们一个个都抛到九霄云外了,厨房难道是能让闲杂人等随意闯入的地方?”
“将军!”
“将军。”
几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惊得如受惊的兔子一般,回头见着是他,急忙匆匆行礼,犹如那风中摇曳的残荷,颤抖着跪下。
江和春从容不迫地拿起手帕轻轻擦拭了一下脸庞,然后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活儿一扔,快步跟在了身后。只见她神色匆忙,急不可耐地开口说道:“这都是奴婢一时糊涂、自作主张犯下的错,请将军大人有大量,若要怪罪,就只管责罚我一个人好了!”然而,此时她的内心却如同被一面大鼓不停地敲打一般,忐忑不安,怎么也猜不透那送过去的菜团究竟有没有被吃掉。到底是满意呢?还是不满意呢?
江和春微微垂下眼眸,不敢直视前方,萧安逸只能瞧见她的头顶。尽管如此,从她说话的语气当中,萧安逸依然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她在面对自己时那份谨小慎微的态度。就在刚刚,在那些初相识之人的面前,她还笑容灿烂如春日暖阳;可是一转过头来面对着他的时候,却又恢复到了以往那种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模样,仿佛他就是一只会吃人的凶猛老虎。
萧安逸心中不禁暗自思忖:既然如此惧怕于我,为何当初还有胆量在书房里使出那般勾引的手段?实在是令人费解啊!而此刻听到江和春身旁的人连忙解释道:“将军请息怒!军中的兄弟们常常念叨着想要换一换平日里的新鲜口味,只是无奈咱们这儿物资匮乏呀!恰巧江姑娘采摘了不少野草回来,并表示要用它们做成菜团子。大家一听都觉得新奇有趣,便想着跟她一起学习学习这门手艺。要是真能学成的话,日后也就可以时常做给军中的弟兄们品尝啦!”
“那位姑娘的腿部受了伤,但她却坚决不肯让旁人帮忙。然而就算我们想要施以援手,恐怕也是无能为力啊!毕竟她那精湛的厨艺,又岂是我们这些粗俗之人所能见识到的呢?就连普普通通的玉米面,一旦落入她那双灵巧的手中,竟也能够被制作得香气四溢、美味无比,简直能让人把舌头都给吞下去。”
听到平日里那些个互不相服的人们,此刻竟然无一例外地对江和春赞不绝口,萧安逸不禁感到有些诧异。
早在清晨时分,蓉鸾就曾提议让江和春试着去准备祭宴所需的菜品。当时,他虽然心里并不看好这个一向唯唯诺诺、甚至连端碗热汤都会手抖得洒出来的小丫鬟能想出什么绝妙的主意来,但最终还是点头应允了。
可万万没有想到,江和春不但真的会做菜,而且还做得如此之出色。
只见萧安逸信步走到一旁放置着笼屉的地方,随手拿起其中一只热气腾腾的菜团子,轻轻咬下一口。就在那一瞬间,他的眉头不由自主地微微挑起。
“这就是你特意为此次祭宴所准备的菜品吗?”他一边咀嚼着口中的食物,一边开口问道。
“是的。”江和春轻声应道。
待将手中的菜团子狼吞虎咽般地吃进肚子里后,萧安逸稍稍皱起眉头,再次将目光投向眼前这位看似平凡无奇的女子——江和春。
野菜这种东西,他并非没有尝过。遥想早年那场惊心动魄的大战,他身陷荒原,孤立无援,正是靠着食用那些苦涩难吃的野菜,才得以顽强地存活下来,并成功将军机传递出去。
然而,这些野菜到了她的手中,却仿佛变成了珍贵无比的宝物一般。尽管府中有众多厨艺高超之人,但偏偏只有她所烹制的野菜能够深得人心,完全符合众人的口味。
“真没想到,你竟拥有如此精湛的手艺。你做得着实出色。”他不禁由衷地赞叹道。
“将军,不知此菜可否有幸入选祭宴呢?”她小心翼翼地询问着,眼中满含期待。
这时,一旁早已有人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迫不及待地抢先开口说道:“将军,此菜色香味俱佳,定能入选祭宴!”说话间,那人目光热切地望向萧安逸。
萧安逸微微眯起双眸,视线缓缓转向江和春,沉默片刻之后,终于轻点了一下头,表示同意。
得到肯定答复的江和春先是一愣,紧接着脸上绽放出欣喜若狂的笑容,只见她那双纤细的手猛地合拢在一起,眼眸犹如璀璨星辰般明亮闪烁,弯成月牙状宛如柳叶般柔美动人。
当察觉到萧安逸的目光投向自己时,她方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赶忙又低下了头,话语之中虽然极力掩饰,但依旧难以掩盖满心的欢喜之情:“奴婢不过是尽己所能罢了。”
“真是太好了,这下将军总算是能够如愿以偿啦。”
“恭喜萧将军心想事成、得偿所愿啊。”周围响起一片恭贺之声。
起初沉浸在喜悦中的江和春,在听到这接连不断的祝贺之辞后,心情逐渐平复下来,思绪也慢慢变得清晰起来。直到此时,她才恍然意识到,原来萧安逸心中早就已经想好所要祈求的赏赐是什么了。
既然是以将军府的名义呈交上去的,那么按常理来说应该只会被赐予一项恩典罢了。然而,如果未能得到这份恩赐,更别说获得官家亲自颁发的圣旨了,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如此一来,她想要从侯府那里夺回自己的妹妹牙牙,并重新获取自由之身的美好愿望便会如梦幻泡影般瞬间破灭。
“奴婢……”就在此时,原本寂静无声的厨房内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一直沉默不语的萧安逸敏锐地捕捉到这一丝异动,他微微挑起眉梢,迅速侧过头朝发出声响的方向望去。只见江和春不知何时挺直了背脊,娇弱的身躯此刻竟在微微颤抖着,仿佛正竭尽全力压抑着内心汹涌澎湃的情感。但即便如此,她那双美丽的眼眸深处依然流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坚毅之色。
“将军恕罪,奴婢斗胆,其实也有一份恩典想要祈求于您。”江和春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开口说道。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在这安静得落针可闻的厨房里却显得格外清晰响亮。话一出口,整个空间似乎都凝固住了一般,时间也仿佛停止了流逝。
萧安逸脸上原本淡淡的笑容渐渐收敛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他就这样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却又无比倔强的女子,片刻之后才缓缓吐出一个字:“说。”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压迫感。
站在一旁的江和春紧张得连双手都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紧紧咬着牙关,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因为过度恐惧而失态。而江月则抬起头,毫不退缩地迎上萧安逸锐利的目光,一字一句坚定地说道:“奴婢恳请将军能够大发慈悲,让我恢复自由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