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大睡的贾琏,被王熙凤推醒,从床上起来,揉了揉眼,透过窗纱能看出天已黑了。
便只简单洗漱,穿起那身玄绛色触地宽袍,散着长发。凤姐自是不依,只是已不是一回两回了,劝了也没用,不得已叫人多添些火盆和碳,帘子封严实些,不让寒气进来。
贾琏直是抱着凤姐儿,道谢。
王熙凤却说,“那还有一位等着你谢呢。”用眼光示意贾琏往身后看,此时平儿回来洗漱完,换了身秋香色银丝长袖短袄,进了里屋。
贾琏回头看是平儿,知道她今日为各处送礼劳累了,将她引到炕东坐,亲自为她脱了鞋,让她坐里头,笑说,“今日你劳累了,是我的不是,让我伺候你一遭。”
平儿只是不肯,无奈凤姐儿也笑说,就凭今儿你的劳累,也受的住,只管坐了罢。于是只得依了,坐到里头。
贾琏这边伺候平儿上了炕,便让丰儿将早先准备好的,都端过来,也叫蕴儿、慎儿叫过来热闹。
蕴儿和慎儿今日一直在右厢房的内书房里头待着,不多时便来了。
坐了一会,丰儿领着婆子丫鬟们将一个烧着炭的小炉子放到桌上,往上面放置一个小铜锅,又有一个小桌子盛着十余碟羊肉、牛肉、鹿肉,俱是切成薄如蝉翼的一小片,还有那温棚里取来的洗干净掰成半的各式蔬菜,另有那蒜末、牛肉酱、胡椒粉等各式酱料香料,专用小瓷碟盛着。
后头又取来一个一模一样的炉子铜锅,不过大些,放到下头。
贾琏说,“丰儿,你也别伺候了,同蕴儿慎儿一道坐下头吧,一起吃。有什么事让小丫鬟们来。”
丰儿也依言同蕴儿、慎儿围坐在下头。
平儿此时才知原来她出去送礼的功夫,这位院里的大爷发了奇想,要在里间吃火锅,问了凤姐儿,觉得如何。
王熙凤也觉得好,正好一院里头的人歇歇,热闹热闹。
于是众丫鬟们操持起来,小厨房忙活了一下午。而倡议的贾琏则呼呼地睡了一下午,可见封建时代的主子们的腐朽生活,穿越者觉得真好,真腐败,真应该批判批判,不过让他先享受享受再说。
平儿预备伺候琏凤二人,不料贾琏手拽住,不让动,只坐着。又将平儿的一双玉足放到怀中,用绒袍盖了,放言,“我说了,今日是我伺候你,你只管坐着,吃着,做回主子。”
贾琏见平儿依了,也就弄起吃的来,先是洗了手,将那羊牛鹿肉片按碟放入早已水滚的铜锅中,待熟。
这时觉得少了些什么,喉有些干,方察觉少了酒,让人取了来。
将酒斟上,肉也好了,让凤平不要动,自己先用碗盛了一筷子,然后一片片放入桌旁的酱料香料碟中,最后按味道分类,端了一碗蒜香的、胡椒的......放到炕西头坐着的凤姐儿面前,让她先吃着。
王熙凤只在心里感叹,这个丈夫的鬼主意多,什么都能弄出新意来,自小时便是如此,只是那时上有父母长辈管着,还不太显露出来,如今成人有了官身,越发放纵起来,有时让人头疼、有时让人喜欢,真是的。
不过此时她是高兴的,待碗放好,也拾起筷子,开心吃起来。一时贾琏伺候着平儿顾不过来,就自己动手肉下锅,熟了沾料,放入碗里仿着贾琏的样,用生菜卷了肉,放入嘴中,好不痛快。
下头的三人也有自己的吃法,丰儿还有奉事的心,可蕴儿只说宽心,今日爷下了令,有事也是爷担着,放开吃。丰儿听了,也就抛下诸般头绪,同二人敞开吃起来,一时有辣的,冒了汗,不得拿丝巾擦了,可吃爽了,一时也顾不上汗呀什么的,只是吃。
贾琏则先从锅里夹起一筷子的肉,放到自己碗内,从取出一片嫩羊肉,将其放入蒜末中,两面滚一遍,再放入胡椒粉中再来一遍,然后是小辣椒。最后将其放到空碟子中,用筷子从一头将其卷起,卷成串夹起,往平儿口里送,临送进去之前还吹一吹,下头贾琏用左手拿着空碟。
平儿微微张开小口,等肉完全放入后用手遮住嘴,不让贾琏看到。
等平儿吃的差不多了,又挑了一片羊肉,只不过这次外头包了生菜,送到平儿面前。
平儿吃着,却劝贾琏也吃些,这么多她也吃不了多少。贾琏笑,“等你吃好了,我再动筷。”
这时炉子里的炭没了,喊了人来还,是个小丫头,皮肤黑些,但模样还周正。
贾琏彼时刚喂平儿吃了一口,回头看到了她,觉着眼熟,想起是前几日沏茶的那个,“你是哪来的丫头,看着眼生,可是这院子里起早贪黑的?”
最后一句话问的凤姐,起早贪黑指的是在院里主子未起便起了,主子睡了还未睡的那些,白日里不在主子跟前露眼的,怡红院的小红便是此类人。
但贾琏问,是因为贾琏的起居不规律,有时很早就起了,那时怕是院内没人起了,所以这院里起早贪黑的他也认识几个。
凤姐儿解释道,“是初冬时节赖大到行市里头的人伢子那买来的,买的是一批人,这丫头被慎儿挑中,送了来做事,规矩还未学全,便没在你跟前露过眼,只做些粗使的活。”
贾琏听了,转头跟小丫头说起话来,“她们此时也喝高了,你去自己搬把小凳子和小桌来。”
小女孩依言做了,又遵照贾琏的吩咐将桌凳挪到近前,只见贾琏将桌上一副干净的碗筷递给她,又从锅里夹了肉,并递了些蘸酱给她。
“吃吧,这也算你到这院里做事,我这做主子的恩了。”
小丫头一边吃着,贾琏一边又问起话来,“是哪里人呀?”
“回爷的话,济南府人。”声音怯怯地。
这时正给平儿喂饭的贾琏,转过头来看她,“济南府?”
小女孩连连点头。
“父母怎么卖了你呀?”
“回爷的话,今年秋天家里发了大水,家里困难。”
“你们家里有几口人呀,原是做什么的。”
“回爷的话,九口人,原是给乡里卢员外家做佃农的。因大水,母亲和上头的两个哥哥姐姐死了,不得已父亲才卖了我和年长的一个妹妹,下头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那牙子说京城的价今年高些,就把我和我妹妹连带着几十个差不多年龄的运到京城来买了。妹妹比我小些,长的也好看些,比我早几天被一个自称锦乡伯府上的管家买去了。”
这话出来,屋里头热闹的景也一时熄,屋外候着的婆子听了忙掀帘进来,要把小丫头带出去,贾琏制止了,“这有什么的,不过是实话,又没犯着谁,你也要威她。”
婆子忙说不敢。
“好了,留她在这吧,小厨房里想来还有剩的肉啊、菜啊,对吧。”
“有的,还多着呢,爷要是还要,我这就去拿。”
“不用了,那些多的这屋里的也吃不下,你们今日也辛苦了,你们歇着去,把那厨房里的自己做了吃了,也好过个冬天,若是想给家里儿子女儿带些的,也可以。去吧!”
那婆子忙千恩万谢地出去了,一会外头也传来一片谢恩的声音,贾琏只摇头苦笑。
王熙凤见贾琏挺疼这小女孩的,知道他起了要用的心,就笑说,“爷既疼她,心里慈悲,不如给这丫头改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