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玄武门。
将军府,敬王府,江怀王府,纠集十万军师,兵临城下。
百官瑟瑟发抖。
陛下亲征北境,他们本不必来朝,只因楚家联合敬王,江怀王,三处作乱,他们不得已来此。
听闻柳大人已经去过将军府奉劝,可惜并无成效。
骠骑大将军还是带着兵马来到了城门底下。
除了楚将军本人,还有他的女儿,冷宫楚氏。
据闻冷宫楚氏早已迹类疯迷了,谁也不知,她是如何逃出冷宫,又如何安然在今日的叛乱队伍当中。
楚灿骑在马上,手持长弓。
她眼神悲凉,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走了这一步,就注定是生死之局。
为什么宁玄礼一定要把她逼到这个份上,为什么……
她不想这样的,真的不想这样。
直到看到城墙之上,那道熟悉的身影,虽然身材娇小,目光却冷静平淡,俯视着底下的一切。
她身着玄色凤袍,素色凤冠,随着长风摇曳。
如同仙子临世。
“皇后!”
楚灿所有的怨恨瞬间迸发出来,扭曲的脸庞满是恨意,“皇后,是你害我至如此境地,我绝不会放过你!待我攻破城门,即刻要饮你之血,寝你之皮!”
骠骑大将军同样是满脸愤怒。
“皇后!速开城门投降!”
百官更为发抖,被迫在此观战,他们内心是崩溃的。
柳聿臣高声道,“大将军,你也食君禄,蒙君恩,何必如此!”
骠骑大将军冷笑,“陛下待我恩深,却将我唯一的女儿打入冷宫,都是因为皇后那个贱人!若非有今日,天下人岂会知晓陛下薄幸!”
崔副将眼神锐利。
只待今日便能名垂青史!
敬王一语不发,额头冒汗。
也不知姚参知有否被救出来,他已经被逼着坐在马上了,他要如何做才能幸免于难啊……
江怀王默默跟皇后对视了一眼,点了一下头。
谢摇光跟在后面,手里拿着弓箭。
玄武门,城墙之上,沈青拂眼神悲悯,如视蝼蚁,“楚氏罪恶昭彰,兴兵作乱,枉顾君恩,此等目无君父之人,各位将士还要为之卖命吗?”
十万军师,不多不少。
其中确实有人会因为皇后的话触动。
可是他们也没有办法,不作战,就只有死。
骠骑大将军一挥手,“将人质带上来!”
随即,便有人将囚车推出来,正是靖国公,长公主,驸马,三人。
楚灿凄惨的冷笑,复又仰头大笑,“沈青拂!你做梦也想不到,你的父亲,会落得如此境地吧!还有长公主跟驸马,你一个也没有护得住,陛下怎么会让你这样的人登临凤位!”
崔副将高声嚷道,“皇后,你还是早些开了城门,迎敬王入宫,也好保靖国公无恙,长公主无恙!”
叶叙喊道,“皇后娘娘不必管我!”
长公主没有说话,安静等待指令。
驸马同样如此。
百官更是震惊。
楚家竟做得这样天衣无缝,连皇后娘娘的父亲都俘了来,还有陛下的亲妹妹,长公主殿下!
柳聿臣不禁抬头往上看去。
长风烈烈,女子的容颜极致美丽,却坚定从容,他一瞬怔住。
沈青拂抬手一挥,“尔等乌合之众,目无君父,谋逆作乱,罪该万死,靖国公乃我国之重臣,为江山社稷而死,理应死得其所,放箭!”
瞬时,万箭齐发。
箭矢全部刺入对方阵前一寸的位置。
果然有人质在,骠骑大将军料定皇后不会当真动手,当即冲百官喊道,“昭宸皇后不过是一弱质女流,如何守住皇城?况有靖国公与长公主俱在囚中,今日冲进城门,改朝换代,大势所趋!诸位若有降者,敬王定许高官厚禄!”
敬王没有说话,只是一味落下冷汗。
百官之中果真有人松动,有几名官员匆匆忙忙站队了楚家。
唯有生乱下,才见人心。
沈青拂低声吩咐,“灼华,看见那几个人了吗。”
“属下见着了。”
“听我命令,待会儿你就去杀个干净,不留活口。”
“属下明白。”
一道身影自城墙之上出现,鱼九十九沉声道,“娘娘,姚参知一家已经救出来,转移到了安全位置。”
沈青拂略微颔首,随即垂手道,“诸位大人,你们都是社稷股肱之臣,难道要于今日舍弃经年累积修来的英名吗?!”
百官无奈,今日情状谁也不敢说胜负。
纷纷低下头去。
只听昭宸皇后的声音在寒风中阵阵回响,“你们也是饱读诗书才富五车之人,难道没有听过,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
柳聿臣才从怔忡中回过神来。
他一时竟难以开口,良久,撩开衣袍跪下,“臣誓死效忠皇后娘娘!”
他的身后,百官同跪。
“臣等誓死效忠皇后娘娘!”
“臣等誓死效忠皇后娘娘!”
楚灿的脸庞更为扭曲,厉声吼道,“你们在做什么?!你们都被皇后蒙骗了!今日皇城必破无疑,你们难道不知道什么是良禽择木而栖吗!”
崔副将抬起手来,“弓箭手准备——”
将士一齐挽弓。
谢摇光也拉起长弓,他在人身后,眯起眼眸,飞速射出一箭——
“嗖。”
崔副将一下心口中箭,他难以置信的回过头去,“你……你!”
骠骑大将军浑然大惊失色,“崔副将!”
江怀王立刻喊道,“江怀王府满门忠良,勤王护驾,就在今朝,冲,拿下反贼!”
楚灿震惊的瞪大眼睛,脸色铁青,“江怀王,谢表兄!你们竟然倒戈!你们是楚家的至亲,是至亲啊!”
“王府眼里只有忠君二字!”
江怀王义正言辞,“陛下与皇后娘娘恩泽满朝,谁若忘恩,便是自取灭亡!”
只有临阵倒戈才能彻底撇开跟楚家的干系,别无他法。
沈青拂眼神冷静,“重九,救人。”
鱼九十九快速应下随即发出暗器,囚车周围的看守全部中镖倒地,扮成长公主与驸马爷的两名飞鱼内卫也运足内力,击破囚笼,劈开靖国公的囚车,将人救出,袖中连着绳索的长镖飞刺于城墙之上,借由绳索,快步上了城门。
骠骑大将军慌张的盯着那几人。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身法,难道陛下早已得知楚家叛心,特意将人留给皇后,安排布置?
楚灿浑身颤抖,人质竟然就这么被救走了……
那端罗长公主宁长乐一向玩世不恭,怎么可能徒手劈开牢笼,莫非是什么高手假扮的?
沈青拂继续吩咐,“灼华,杀人。”
戚灼华点头,往腰间缠上绳索,快步下城,手中长刀,飞速抹掉那几个叛逃官员的脖子,完事后,拉扯绳索速回城上。
期间也有楚家军不停射箭,可惜未曾将人射下。
楚家军大多还处于江怀王府临阵倒戈的震惊之中,心里一时各怀鬼胎,箭术也失了水准。
“本宫不想看到无谓的流血牺牲。”
沈青拂垂眸俯视一切,“你们都是我大祁的将士,君王御驾亲征,边境将士浴血奋战,保家卫国,扩张领土,为的就是国泰安宁,君安臣乐,难道诸位要非要违逆圣心,叛君谋逆,来日史书工笔,诸位也是佞臣罪阀!”
皇后的声音掷地有声。
柳聿臣一瞬不瞬的望着她,视线难以移开。
谢摇光抚摸着心口的荷包,带给他的是滚烫的触感,里面装着他最为重要的东西,他眼神炽热明亮。
只听皇后又道,
“你们都是大祁的子民,你们手持的利器,应当对准侵犯国土之人,而非自相残杀,而非替谋逆者卖命!”
楚家军眼神松动,面面相觑。
江怀王已然倒戈,人质也已经被救走。
皇后似乎还安排了奇兵突袭,根本打不赢此仗。
“放下武器者不杀!”
沈青拂抬起手臂,“降者不杀!将士们,做出你们的决定,是生是死,皆在诸位一念之间!”
果真已有人扔下武器,
有第一人,就有第二人,就有接下来大片的人,都陆续扔下了武器。
“休要听这个女人胡言!你以为你们扔下武器,她就真的不杀你们了吗!”楚灿怒声吼道,“她心肠狠毒,你们放弃抵抗,只会为人鱼肉!快杀,快杀了她!!”
楚灿愤恨的拉起长弓,对准了城墙之上。
死,皇后一定要死!
今日她就算不能活也要拉着皇后一起下地狱!
她用尽所有的力气射出长箭,箭才脱手,她便立时中了两箭,一箭从胸前穿胸而入,一箭从背后刺透,直直的刺透而去,力道之大,足以透过她胸背径直射在地面上。
“呃!——”
楚灿闷哼一声,痛苦的摔下马去。
飞扬起的尘土里,她看见男人纵马而来,身后是千军万马,他回来了,这一箭,是他射向她的。
“陛下……”她艰难的呼唤,口中鲜血吐出。
城墙之上,戚灼华手里长刀转圈,挡下那支箭,“娘娘,太好了,是陛下回来了!”
“陛下回来了!”
“陛下凯旋!”
“臣等恭迎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等恭迎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宁玄礼手中长弓扔在地上,冷声道,“楚家所有人,杀无赦。”
“圣上有旨,杀无赦!”
“圣上有旨,杀无赦!”
戚国公与戚宜归跟在陛下身后,还有苏颐。
戚国公打头阵,率先入阵迎敌。
骠骑大将军怒喝一声,快速与戚国公缠斗起来。
两人都已年迈,近战接近肉搏,拳拳到肉,飞踢,旋身,挥拳,闪避,一时打得难解难分。
城墙之上禁卫军飞速射箭,清剿叛军。
与随之而来的边疆将士队伍形成前后合击之势,楚家军被围绕于中央,四面受敌,很快落于下风。
宁玄礼于尘土飞扬中抬头仰望她。
只要阿拂没事就好。
沈青拂站在冷风里,微笑。
两人对视,心照不宣。
柳聿臣陷入沉默,低下头去。
谢摇光早已退出战局,离得很远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见这边,默默观战。
莫问谨遵懿旨,将各个宫殿守护得密不透风。
半个时辰后,许多放下武器的叛军将士被俘,最中间的位置,只剩下骠骑大将军与戚国公缠斗不休。
敬王找准时机,立刻飞身上前。
狠狠的拿起匕首刺入楚将军的背部,“陛下,这一切都是姓楚的逼迫的,我绝无反意啊!”
骠骑大将军愤恨的转身推开敬王,敬王倒地,戚国公抓住机会,腰间佩剑抽出来,即刻抹掉了对方的脖子。
鲜血喷涌而出。
叛军被清剿干净。
一时间,玄武门下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徒留满地尸体,混着鲜血的味道。
战争,从来只有失败者。
结束了。
沈青拂于城墙之上沉声道,“陛下凯旋,开城门,迎圣主——”
所有人纷纷跪地,山呼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玄武门缓缓打开,君王领兵还朝,大胜而归,风声中处处都是山呼万岁的声音。
楚灿还余下最后一口气,瘫在地上,望着男人,眼神极度悲苦,为什么,重来一回,还是这样一个结局……
她无法接受!
她无法接受,是他亲手杀了她!
宁玄礼翻身下马,一身玄色戎装,眼神冷清。
直到看见朝他奔跑而来的女子,他眼里的冰雪才在瞬间融化。
沈青拂走下城墙,快步奔跑。
她眼神热烈喜悦,朝男人自然而然的拥抱过去。
宁玄礼快步跑来,两人在中间位置彼此抱住,冰冷甲胄贴在她脸上,她欣喜笑着,“臣妾恭贺陛下凯旋。”
两人的拥抱过于自然。
在万军之中,在众目睽睽之下。
楚灿视线模糊,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倒在地上,再无气息。
若有来世……
我再也不要入皇家……
她的尸体被掩埋在许多血色之下,也分辨不清,她是何人的尸首。这满地尸体被人快速收殓下去,又有人拿水桶冲刷,城墙之下的血迹,被冲刷了个干净,干净到似乎无事发生。
宁玄礼将沈青拂抱得很紧,他下颚抵着她的凤冠。
跟着,他将她整个人拦腰抱起,单手抱起她,当着这数万万人的面,将她置于肩上,“此乃朕之皇后,皇后万岁!”
数万万人齐下跪。
“皇后娘娘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娘娘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