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并未全然亮起，她踩在泥泞中向前走，鼻端满是鲜血的气息，她麻木上前就看到一处空地摆满了被砸到变形的一具具尸首。
更多的士兵还在搬石头，想来是人没有找全。
她生平第一次感觉到怕，她不敢去看那些尸首。
“大胆妇人，你是何人竟敢上前？”一个士兵见有人上来，立刻抽出刀来：“赶快退下，不然抓你去见官。”
沈璃只是摆了摆手，指了下在搬石头的小厮：“你问他，他认得我。”
那士兵将信将疑，是看清楚过后发现沈璃容貌气度颇为不凡，不像是寻常百姓。
小厮被叫回身瞧见沈璃便跑了过来，径直对着沈璃跪下，眼泪都下来了：“夫人，尚未找到大人。”
沈璃提起的心虽然没完全放下，但也有逃过一劫的感受。
没找到就是还有生还的希望。
“找！”沈璃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发颤：“我来。”
“夫人，您金尊玉贵做不了这事，您歇着，我们很快便能将石头搬开。”小厮劝说。
周围的官兵交换着眼神，原来是尚书夫人，那位传说中的京都第一才女，怪不得气度不凡呢。
但她要在石头里面挖人可就是开玩笑了，这细胳膊细腿，别摔了就是好的，哪里能帮得上忙。
显然当地官府已经来了一段时间，现场已经被搬平了好几处，但此次坍塌显然很重要，小半个山都砸了下来。
应该还有很多地方没挖出来看。
在场官兵足足百十号人，远处的知县听到沈璃到了小跑着绕过来，一身的泥泞，一头的汗。
他也是怕极了，这位户部尚书兼大理寺卿可谓当朝第一红人，若是死在了他的地界上，皇帝非要了他脑袋不可。
因此搜寻极其认真，就连狗都牵来两条，在各个石缝间寻人。
沈璃也开始找哪里有人，她看到路中间被清空了，那是被砸碎的马车和已经被砸烂的两匹马，但这里并没有人。
顾长安一定是在石头砸毁马车之前离开了马车，那么他会在哪呢？
“夫人，您别急，只剩下这一片没有搜过了，相信很快就能找到顾大人。”县令看着沈璃那苍白的脸和嘴唇，又道：“您还是去一旁歇歇吧，这山很可能再次滑坡。”
如果这一位也出了事，他更没法交代了。
“不必，一起找。”沈璃拖着大大的裙摆走在大小石头之间，小腿以下被泥浆染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目光四处搜寻着。
“这里有人。”一个士兵在远处叫到，等沈璃赶过去的时候已经士兵已经搬开了几块石头，露出了下面被砸得几乎粉碎的人。
唯一能辨认身份的便是头，头发上系着粗布的发带，一看便是小厮。
沈璃叹了口气，叫人收殓。
之后又有几人被发现，又两个府兵生还，一个轻伤一个重伤，其中一个府兵为了保护另一个府兵也死了。
场面实在惨烈，沈璃看着一个个熟悉的人死在这，心里慌乱之外又多了些哀伤。
天灾面前，人力是这般渺小。
“汪汪！”
“这边有人。”又有官兵在搬开了几块小石头后，有新的发现。
有小厮跑过去道：“看着像是春生，下面还有人。”
沈璃单手提起裙摆快步向那方向跑去，身后那县令颇为惊讶，这位夫人能在乱石中跑得这样快，可不像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沈璃几次险些摔倒，但她稳住身形后便继续向前跑。
“慢些慢些。”官兵们搬开周围的石头，埋人的位置越看越清楚了。
等沈璃到的时候已经搬开很大的缝隙了，只见一块大石倒在了另一块大石上，下方留出了一个缝隙，缝隙处有两个人。
春生趴在另一人上面，被雨淋湿的身上有着斑驳的血迹，下面那人虽然从缝隙看不清楚，但能从另一侧看到官靴。
沈璃瞳孔一缩，顾长安。
两块大石头之间的缝隙并不小，但两侧都挤压了很多小石头，最好的办法是搬开小石头，将人拖出来。
“不行啊，这些小石头卡住了大石头，一旦搬走这些小石头大石头就会砸下去，这么大的石头会出人命的。”一个官兵左右看看，分析着。
“对啊，如果不搬这些小石头，大石头我们必然是搬不动的，弄不好还会伤到尚书大人。”
官兵们都在想办法。
沈璃直接开口：“你们清路，我把这块大石头推开。”
官兵：“……”
他们觉得自己可能幻听了。
这块大石头看着就算没有千斤也有八百斤了，圆滚滚的无处下手，她说她要自己推开？
“别犹豫，将这附近的小石头搬走。”沈璃说着自己率先动手，搬起大石头外围的小石头放到了一边。
说是小石头，也有百斤重了，她就这么轻拿轻放过去了？
周围官兵都愣住了，她怎么看也不像这么有力气的样子吧？
但震撼归震撼还是照着做了，沈璃一个人便清了三块，如此一来大石头后面就露出了一小块空地。
沈璃于是指挥几个官兵在一侧用棍子撬，自己在另一侧深吸了一口气，她控制着自己冷静下来。
千斤重在她看来并不算重，只是她昨日气血攻心又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此时水米未进，而且她只能碰到一端，着力点并不在石头的中心。
这一次只能成功，若是石头动了但是没有被移开，反压回来是一定会砸到人的。
她闭了闭眼睛又睁开，看了眼里面顾长安的靴子，对着站在头那一侧的几个官兵道：“开始，用力。”
几个棍子用力撬动石头的边缘，但这大石头顽固得紧，竟然是只动了一点，眼看着便要压回来。
沈璃双手扣住边缘，用尽全身力气双手推出。
那边的官兵忽然便觉得棍子轻松了，面前那看似不可撼动的大石头竟然向前滚去了，正滚在那片刚刚清理出来的空地上。
在场的官兵都傻眼了，谁都能看出来着力点压根用不上力，但即便在这种情况下，这位尚书夫人能将大石头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