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亥时,苏云亦带着些许疲惫回到云泥院。
守在正院大门的闻昱,借着灯光见公子归来,远远地便跪了下去,双手捧着一根藤条。
苏云亦走近后,觑着他冷道:“怎么了?”
闻昱没有抬头,怯怯道:“属下……今日把少夫人打晕了。”
苏云亦皱了皱眉,“说清楚。”
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苏云亦并未责罚闻昱,急急往院里走去。
走到简意轩,便见知尔候在此处。往常苏云亦一回院子,总会先到书房歇一阵,喝两杯茶,看看书,再去旁边浴池洗漱。
今日,他却未进书房,直接往二楼卧房而去,知尔忙叫住他:“公子,少夫人,在三院右厢房。”
苏云亦转身欲往三院去,忽而又改了主意,回身往书房而来,知尔忙跟进去。
苏云亦于书案前坐定,问起叶苑苨此日情形。
知尔一面沏茶,一面将详情告知了主子,只是隐去了自己与少夫人起冲突的那段。
苏云亦听完,一口喝下面前的茶,便让知尔差人去把闻昱叫来,又吩咐了一些事,才往三院右厢房而去。
三院几处厢房,皆是留给在云泥院做事的丫鬟婆子们住的。
三院亦设有进出的门,下人出入便走此门,前院大门则是留给主子们的。
英英所住的这间厢房,住着她和虹云、彩云。房内虽布置简单,只三张床,几张桌子,却不失雅致:墙壁上绘有精美的花鸟图;窗台绿植开着几朵粉色小花。
苏云亦站在房外,见房里亮着灯,启嘴想叫她,却怎么都叫不出“苑苨”或是“夫人”二字——自己与她竟还如此生分。
又不好贸然敲门,他呆立在院中,任凭冬夜寒风如针尖般扎在脸上,内心不禁也感到有几丝刺痛。
良久,虹云端着银盆从房里出来。见到公子,虹云忙屈身唤了一声。
苏云亦不动声色,道:“叫她出来。”
端着一盆水的虹云,不知所措地转了一圈,才急急回房去。
2
好一会儿,苏云亦才见叶苑苨从厢房里慢步出来。
她披着一件雪白厚实的羊绒披风,高高竖起的领口镶着一圈纤细柔软的貂毛,衬得一张白皙的鹅蛋脸小巧而精致。
几缕发丝拂上她的面额,使她在灯笼的朦胧红芒下,显得愈加娇柔可人。
但她的神情甚是不悦,双眸中隐隐燃着愤恨的火焰。
她盯着他,并不说话,似在等一个答复。他心头一凛,冷眸微动,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
他用生硬的语气道:“跟我回房。”
她却纹丝未动,“我就住这。”
“不允!”他强硬道。
她继续说道:“等英英好些了,我们主仆就搬去别院。”
“不允!”他再次强调,声音冷冽,夹着怒气。说着,拉起她便往二院走去。
她挣扎,奈何力不如人,只好瞪着他,无奈随他而去。
待到简意轩,只见门口跪着一个三十来岁、身着粗布的男子,浑身颤抖如筛糠,满脸惊惧。
一身黑衣的闻昱,立在一旁,面容冷峻。
叶苑苨不知这是何意,待被苏云亦一放开,她转头便往外走。
他又拉住她,但这次力道却很小。他看了看门口的男仆,对她道,“这是涉事的仆役,你想如何处置?”
她心中好笑:“那个罪魁祸首呢?”
他一时语塞,敛下眼眸道:“我保证,今后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这次能不能……”
她拂开他的手——就知道会如此,拉个下人做替死鬼。
但她也不想便宜这个对英英下毒手的仆役,于是拉下眼皮,冷冷道:“他怎样对英英的,就怎样处置他!”
说完,头也不回,又往三院而去。
苏云亦盯着她离去的背影,内心一阵烦躁。他咬了咬牙,厉声吩咐闻昱道:“打,五十大板!”
闻昱领命。不多时,云泥院便传出那男仆杀猪般的惨叫。
叶苑苨在三院听到那阵阵惨叫,心中并无半分怜悯,只觉烦躁。倒是那些丫鬟婆子听了,都不由心惊害怕。
叶苑苨坐在院中一棵老黄葛树下,望着夜色,暗自思忖着这山庄的是是非非。
她想,苏云亦定不会对何玥秋如何。毕竟,他姨父姨母对他有恩。
更何况,伤的是英英。于他而言,不过一个丫鬟而已。
那如果伤的是她呢,他会如何?恐怕也不过如此了。
夜晚,叶苑苨单独歇在一间厢房,由虹云在屋中伺候。
4
第二日,除夕。
叶苑苨被吵醒时,发现天色尚暗。但下人们早早便起了床,开始忙碌。
院中,丫鬟小厮不停穿梭,有的扛着成捆的爆竹,有的提着装满红灯笼的竹筐,还有的抱着一摞摞崭新的红绸。
不时从厨房传来声响,“笃笃笃”地切菜声,“滋滋”的油炸声……整个院子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喜庆的氛围。
叶苑苨起身推开窗,一阵寒风扑面而来,她不禁打了个寒颤。看着院中的忙碌景象,她有些恍惚。
丫鬟们正拿着扫帚和抹布,仔细地清扫着每一个角落。她们轻声交谈着,偶尔发出清脆的笑声。
几个婆子正坐在廊下,手脚麻利地剪着窗花,那一张张红纸在她们手中变幻出各种精美的图案。
一切都好陌生,好不真实,她好想家!不知今岁过年,家里又是怎样一番景象!
她的爹娘向来刻板无趣,每逢过年,她总会与秋姨娘,以及一众下人,齐聚在后院忙碌操持,欢声笑语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想着想着,她不禁莞尔,笑得酸涩。
虹云急忙关上窗,给叶苑苨披上大氅,道:“少夫人,天还没亮呢,不若再睡会儿?”顿了顿又道:“只是这院子实在吵了些,不若夫人还是回主院卧房去……”
叶苑苨回过神道:“梳妆吧,去看看英英如何了。”
5
按规矩,这一天,苏云亦应领着叶苑苨与姨母一家欢度。
可眼下,有英英之事横在中间,他思量再三,终是觉得眼下这局面,带着叶苑苨同去,恐再生事端。
于是,他独自前往雅静堂,与姨母一家吃了一顿气氛凝重的早膳。席间众人皆沉默不语,偶尔几句寒暄也显得格外生硬。
餐毕,他便说事务繁忙,今日不能同她们吃团年饭、守岁,然后漠然离去。
黄翎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无奈摇头,轻叹一声。
何玥春眼中闪过一丝遗憾,为何她母女三个就与表哥闹成了这般?
但她却不好责备何玥秋,只因何玥秋眼中的戾气,似一天比一天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