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全眼神恍惚了一阵。
他往左瞟又往右瞟,就是不敢看崔泽。
崔泽绕过长桌,要去擒他。
王全的眼神这才定住。
他的面相渐渐变得凶狠。
“林帅你应该老实地在官署里闭门思过。”
“不该出现在这。”
王全阴狠地指着紧闭的大门道:
“别逼我敞开大门,放百姓进来将你生吞活剥。”
崔泽伸手重新握住铁酒壶。
他为王全斟满一杯。
“那你叫人呗。”
“在这啰啰嗦嗦的。”
崔泽垂眸扫过满桌的佳肴。
“我倒好奇,百姓们进来看到你们享受这些山珍海味。”
“他们究竟会如何,生吞我,还是活剥你。”
王全连眨数下眼睛,明显慌乱起来。
他斗败似的后退一步。
就在这时,坐在王全身旁的一人伸手抵住王全的背。
那人身上的衣服也是傅家下人的样式。
他笑着道:“林帅话说得太重。”
“瞧,将王大人都吓着了。”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
“小人傅成,傅家一个小小的外院管事。”
“桌上的酒菜算不上什么佳肴。”
傅成将笑一收,端起酒杯来凝着眉抿了一口。
“这些都是我傅家的存粮。”
“年关将至,家主让我代他请几位傅家的旧友打打牙祭。”
傅成放下酒杯,满脸不善地望向崔泽。
“林帅难道这么霸道,连饭都不许人吃了吗?”
傅成将话说完后,屋内一时寂静。
在寂静中,王全端起被崔泽倒满的酒,一口饮尽。
烈酒落肚,他一下有了底气。
“就是!林帅,你不让青州百姓吃饭。”
“连我这带着官身的,也要饿死吗?!”
王全把酒杯往桌上一震。
“要是这样,我少不了要跟王将军,往京中参你一本大的!”
崔泽眯起眼睛扫了王全一眼。
他暴而起手,一把揪住王全的衣襟。
“那你参啊。”
“我正要追究你泄露军管条例之罪。”
“你若有不满,上书时,不妨将此事一并写进去。”
听到崔泽要追究他泄露军管条例的罪,王全才红起来的脸刷的一下又白了。
他被崔泽揪着衣襟默了三瞬不止,愣是没说出一句话。
王全身后,傅成猛地一拍桌子。
力道太大,桌上的铁酒壶也随之一震。
“林帅怎可空口白牙地在此污蔑王大人?”
“林帅说王大人泄露条例,手上岂有半点证据。”
傅成阴着脸站起,替王全扯住崔泽拽人的手。
“林泽你敢这么粗鲁地对王大人。”
“等过几日敞开雁北门,我们家三少爷回来接管青州议和,定将你治罪。”
崔泽手一震,挡开傅成。
“过几日?”
“你拿还没封的官来斩身为青州主帅的我?”
崔泽拽紧王全,抓着衣襟就要把他往门外带。
他满目眼波似剑,冷脸对傅成道:
“我眼下就是要带王全回官署问罪,你奈我何?”
王全脸被吓得苍白,哆哆嗦嗦地跟着崔泽往门外走。
崔泽即将跨出楼门时,楼上终于传来了动静。
傅思齐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下来。
他倚着木栏,满身酒气地喊道:
“林泽!”
“把人给我放开。”
傅思齐扒着栏杆,一步一晃地从楼梯上踩下来。
“你想饿死青州百姓,百姓们和王将军想要你的命。”
“是你活该!”
“你没人性,活该遭报应!”
他说着话,抄起桌上的铁酒壶,直往崔泽面上砸。
崔泽推开王全去挡那酒壶。
他后撤一步,避开泼洒满地的酒液。
一整壶酒洒下。
崔泽忙里偷闲地闻出,酒里那股陌生的甜味,是奶味。
傅思齐使了个眼神,让傅成把王全接回席上去。
傅成立刻动作,护下了王全。
傅思齐半耷拉着眼睛。
他眼里冒出一股精光,手伸到被背后朝楼上打了个手势
在那电光火石间,崔泽忆起傅思齐的官职,明白了傅思齐的意图。
崔泽毫不犹豫,拔步往栓住的院门奔去。
他刚到院子门前,二楼聚集的青州城巡城兵马和傅家的打手都涌了下来。
崔泽一脚踢掉门栓,闪出门外,没入无边的夜色中。
巡城兵吏和打手没追到人,只能空手回楼向傅思齐禀报。
傅思齐醉着酒,脑子不灵光。
他不做多想,直接让傅成回府去,将事情禀给家主傅深。
……
融入茫茫夜色中,崔泽如鱼入水一般,灵巧地躲开巡城的王秀部下。
他坐在一座偏僻的夯土屋顶上,望着清冷的月亮。
对着月亮,他一点点复盘起今日发生的所有事。
忽有一条运货的脉络渐渐在他心中织成。
运货的傅家马车。
府库。
管粮的王全。
管城防兼管城门出入的傅思齐。
崔泽起身向南一看。
南边,通向伊州的永泰门。
那里该残存着一些他想要的,傅家马车出入的线索。
……
夜已深,永泰门早已关闭。
两个小兵守在城门旁的角楼里。
崔泽直闯而入,他燃起灯,夺了两个小兵的刀。
他压着刀坐下,翻阅起城门出入马车的记录。
两个小兵都被他泰然自若的样子弄懵了。
一时把刀抢回来不是,不把刀抢回来也不是。
崔泽边翻记录,边问两个小兵。
“我乃青州主帅。”
“你们在永泰门当值多久了?”
小兵听崔泽说自己是青州主帅。
他们又看见崔泽只一味地翻记录,别的什么也不干。
两人憨直地对了个眼色,老实答道:
“大人,我们刚调到这半个月。”
崔泽快速扫过城门出入的记录,意外发现崔家马车出入的记录竟都俱在。
傅家马车次数之多,之频繁,令人触目惊心。
崔泽不解地合上记录册,回头打量那两个小兵。
他二人与傅思齐养着的人高马大的巡城兵马不一样。
在幽微的灯火下,他们和其他青州百姓一样,瘦得像两根竹竿。
崔泽试探着问道:
“你们……不是傅思齐的手下?”
两个小兵一个挠头,一个低头。
“大人,我们不是。”
“我们是崔鼎之大将军留下的。”
“大将军出征前,为了防城里内讧,派我们十几个兄弟接管了各处城门。”
崔泽闻言长舒一口气。
上苍有眼啊……
他将刀还给两个小兵。
灯火跳动的光映在他眼中。
崔泽问:“你们可记得,最近一趟进城的崔家马车,驶向了哪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