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分舵主堂内。
“本座离开之后,一切遵从欧阳公子安排,如若十日之内本座尚未归来……诸位即刻启程,循原路而返,不得有误,切记。”
主座之上,楚龙飞端坐如松,威武霸气,所言之事,掷地有声,不容置喙。
他目光深邃,凝望着欧阳伦许久,而后,那眼神又转向韩诡,欲言又止。
最终,以沉重而坚定地声音托付道:
“若我十日未归,即刻带燕儿离去,返归楚府。”
楚龙飞此生,光明磊落,无愧于武林通道,无愧于黎民百姓,更对得起天下苍生,
然而,于此苍茫人世之中,他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燕儿。
带着对燕儿的深深眷恋与不舍,楚龙飞踏上了那充满未知与挑战的道路……
* * *
当楚龙飞匆匆抵达那令人闻之色变的‘杀人坑’时,竟意外地发现韩诡已然默默地等候于此。
楚龙飞的眼神中,布满了复杂的情绪,他吼向韩诡:
“你我二人之中,必须有一人活下去,方能守护燕儿无虞,你可明白此中之分量?”
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语气中透露出明显的怒意。
“我身为盟主,守护众生乃我之责任与使命,而你,本无需卷入此场风暴之中。”
自他目睹韩诡竟然出现于此地的那一刻起,他便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愤怒不已。
“若你只身前往……万一……燕儿可能独活于世?”未知乃因为不善言辞,亦或是不愿将大凶之言宣之于口,韩诡言辞间断断续续。
“燕儿,我便托付于你了。当初,轻舞姑娘提及此事之时,我心中百转千回,有万般思量,不敢轻易允诺。”楚龙飞的心境终归于平静,语调沉稳而庄重地说道。
“倘若万一……我将燕儿许你为妻,日后无论是宠溺,或是管教,但凭燕儿造化,楚龙飞在此托孤了。”
言罢,他深施一礼,双膝跪地,虎目之中落下两行清泪,承载着无尽的深情与嘱托。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至伤心处。
此一去,前路茫茫,吉凶难卜,唯燕儿之影,萦绕心头,难以割舍。
此一去,无愧于武林,对得起苍生,唯独对那一路相伴、不离不弃的小妹燕儿,满心愧疚。
他肩负使命,誓守武林安宁,却唯独负了那份深情厚谊。
若时光轮回,来世重生,楚龙飞绝无再答允继任盟主,绝无再顾忌苍生纷扰,唯愿倾尽一生,只护一人安。
楚龙飞决绝转身,步履坚定,未曾回首,
他走了,头也不回地走了……
今生,楚龙飞有他的责任,不得不去。
今生,他深知亏欠且辜负了燕儿的一路守候,相依相伴……
此情此景,爱如山重,恩似海深,却唯恐此生,难以弥补爱,无法偿还恩…
此生种种,算了,罢了,就这样吧…
前路渺茫,只待来世。
来世,定不负知遇不负卿。
* * *
飘雪宫水牢。
思辰手持铁鞭,脚蹬防水靴,短衣襟小打扮,英姿飒爽地步入幽深的地下水牢。
她神情慵懒、悠然散漫,似乎世间万般诸事,皆无法撩动她内心的急弦,超乎寻常的从容与淡定。
她款步移至水牢上方的石凳,缓缓落座,不紧不慢地细品香茗。
“你杀了我吧,求你啦,女侠。”觉远赤裸上身,苦苦哀求。
腰间以下位置,没于冷水之中。
“哦,我为何要助你?”思辰挑眉,倦怠的问道。
“觉远知晓悟惠的许多秘密,凡如……悟惠其杀过人,那人的尸骨便埋于少林寺后山。”觉远冥思苦想,极尽搜罗心中所知之事。。
这些日子以来,觉远将所知所掌握之悟惠的斑斑劣迹,如数家珍般,一一吐露。
该说的,已然全部言尽。
“我如何信?”
思辰轻抿着茶香,又惬意地嗅了嗅。
“尸骨匿于后山古柳之下,深埋三米,掘之可见,且尸骨含毒。”
“然后呐?”思辰淡淡地道。
“然后……山下石姓人家,劳烦谴人探访,七载之前,可有亡魂一缕,其右手一指,遭人狠砸而断。”觉远倾其所知,尽数道出。
“与我何干?”思辰嗤笑道。
“啊?姑娘不是,不是欲探悟惠所犯罪状吗?”觉远瞪大双眸,迷茫道。
“人既已逝,知晓与否,又有何益?”思辰眸光如水,波澜不惊。
“……”觉远。
“报,思辰掌事,红袖大宫女有要事相招。”有宫女匆匆来报。
“好的,我即刻便去,烦请代为回禀。”
“遵命!”传讯宫女领命而去。
“看好他,别让他饿了、累了、‘无聊’了。”思辰冷笑着瞄了觉远一眼,转身吩咐水牢宫女道。
“是,属下明白。”
两位地牢宫女,相视一笑,心领神会!洞悉思辰的言下之意!
飘雪宫采纳了欧阳伦的计谋。
武林盟福伯亲自出面。
少林悟智大师终是点头,将觉远交由飘雪宫处置。
飘雪宫思辰,将觉远囚于飘雪宫那常年不见天日的地下水牢之中。
牢中之寒水,冰冷彻骨,日复一日吞噬着腰际,时日之久,断了根脉。
形同太监,无法繁衍后代,从而断了七情六欲。
思辰心中怨气稍缓,恶气亦随之而解。
每至空闲无聊亦或是心情烦闷之时,便光顾水牢,与之“游戏”一番。
与其细细道来,何为“人彘”,以示警戒。
* * *
凌波分舵盟主房。
燕儿自楚龙飞离去后,整日郁郁寡欢,沉浸于愁绪之中,难以自拔。
燕儿素来与哥哥如影随形,从未有过片刻分离。
无论楚龙飞身处何方,忙于何事,燕儿始终伴其左右。
然,此次‘杀人坑’之行,凶险异常,前路多舛,楚龙飞自身安危尚且难料,何忍燕儿同随涉险。
时光悄然流逝,已然两日有余,燕儿却依旧未适应没有哥哥相伴的日子。
欧阳伦虽日日形影不离,偕其漫步于繁华街市,共品人间美味小吃,试图以欢笑驱散她心头之愁。
然,燕儿之心似乎被思念紧紧缠绕,始终难以提起丝毫兴致与欢愉。
韩诡深谙燕儿对兄长的思念之浓,这几日里,他选择了默默守候,并未过多打扰,
只是偶尔远远投以一瞥,便已心满意足。
韩诡与燕儿近两日的会面着实稀少,而他自己,因心系楚龙飞的安危,时常独自前往那神秘莫测的“杀人坑”查探,
期望能获取到哪怕一丝有关楚龙飞的消息,却每每失望而归,音信全无。
韩诡之处,早已备好了诸般物品与装备以及相关事宜,只待十日之期,
此心为爱所系,为了心中至爱,纵有千难万险,亦愿奋不顾身。
而此刻的燕儿,全然未觉韩诡身影之稀,她的心思,已悉数为兄长所系,无暇旁顾。
夜凉如水,月隐星稀,万籁俱寂。
“哥哥,莫走,燕儿好怕。”
梦中,燕儿呢喃着,声音中带着恐惧。
“宫主……”绿瓶闻声而醒,轻声呼唤。
“哥哥,哥哥。”燕儿于梦中依然依恋地呼唤着兄长,是那般的恐慌。
“宫主,醒醒。”绿瓶急切的呼唤之声,再次响起,起身下榻。
燕儿自梦中惊醒,猛然坐起,四处环望,乃是自己与哥哥的房间。
自己此刻正卧于房间内榻之上,
而哥哥则眠于外榻护她安虞。
不!不对,哥哥呐?!
美目流转至外榻之处,却未见哥哥身影,燕儿心中一紧。
此时,绿瓶已点亮煤油灯,身披一袭外衣,匆匆自外榻疾步而来。
“宫主可是被噩梦所扰?”
绿瓶将燕儿那件墨绿披风,轻轻搭于燕儿香肩,随后款步移至燕儿对面坐定,关切地问道,满眼的担忧之色。
“绿瓶姐姐,呜呜……”
燕儿伤极而泣,痛彻心扉。
久久未能平息哭声。
绿瓶静坐一畔,并未出言相劝,仅只默默陪伴,便让宫主尽情释放内心的苦楚,哭个够吧。
两日以来,人前强颜欢笑,将所有的思念深埋心底,宫主定是憋坏了。
韩诡伫立于燕儿房外,耳畔传来燕儿断断续续的哭泣之声,犹如刀割般刺痛他的心,心疼的要命。
他懊悔万分,自责自己为何未坚持与楚龙飞一同踏下那凶险的‘杀人坑’。
夜风轻拂,树叶于风中沙沙作响,似乎在诉说着无尽的哀愁。
韩诡便这般夜夜守于燕儿房外,守护着这份脆弱与无助。
楚龙飞不在的日子里,他要成为燕儿最坚实可靠的后盾,
夜夜守护于燕儿房外,为其抵御一切风雨,保驾护航。
“什么人?”绿瓶耳聪目明,警惕之声于此寂静的夜晚之中乍起。
“是我,欧阳伦。”欧阳伦缓步入内。
“欧阳公子?这么晚了,欧阳公子尚未安歇?”
言罢,绿瓶将灯盏置于内侧桌子,留与二人,随即闪身回返外榻。
“燕儿,是否又陷入对盟主的深深思念之中?”欧阳伦温声探问。
他知晓燕儿每至深夜之时,总是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虽然,欧阳伦初始并不理解兄妹同室而眠。
然而,随着岁月流转,久而久之了,这份不解已悄然转化为一种习惯,融入他的日常。
世间万物,若心存纯净,便形同清风拂面,皓月当空,自是不必拘泥于世俗的眼光与评判。
反之,即便表象之上冠冕堂皇,满口仁义道德,谨遵礼教,
然则内心邪念滋生,其内污浊不堪。
故而,于此纷繁复杂的世界里,维系一颗纯净之心,才最为难能可贵。
“羽扇哥哥。”悲痛之中的燕儿,乍见欧阳伦,便如同至亲至爱之人突现身畔,委屈至极。
再也忍不住那本已强抑的泪水,夺眶而出。
原本隐忍的啜泣之声,突然发泄般大放悲声。
欧阳伦就这样默默地静陪在侧。
此时此刻,任何安慰的话语,尽皆显得苍白无力,谁都会说,然而……
燕儿需要的并非安慰,她只要哥哥,她要哥哥快些回还。
哥哥……
而此时,燕儿生命中的两个男人,
一位室内。
一名室外。
一位明陪。
一名暗伴。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只可惜,自古红颜多薄命,孤煞宿命早已定,注定今生负君恩。
勿论日后,只在乎今时拥有。
此时此刻的燕儿,拥有韩诡刻骨铭心的爱恋,沐浴欧阳伦深情缱绻的关怀。
爱与被爱,皆是缘,只要此刻珍惜拥有,何必介怀将来结局如何。
天长地久总有尽时,此爱绵绵无绝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