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柠回到见云阁后,慌忙将画卷儿藏到了褥子底下,回想着方才在马车里的情景,又是好一番耳红心跳。
婚期越来越近了,亦兰与召冬这几日都在忙着把她的衣裳分类封箱,首饰只拣了几样常用的放在外面,小库房里的也一并重新清点。东西来来回回数了又数,生怕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仅剩的日子里,见云阁里所有人都悄无声息,好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忙一样。
江思兰姐妹寻了几次机会想要进来坐坐,都被知春斜着眼给挡了回去。
暖阳轻拂,春日万物萌芽,细嫩的蕊儿轻轻摇动,冬日萧瑟褪去,绿意晕染开来。
在成亲的前一日,江家派人把新娘子的嫁妆送到了香樟胡同,亦兰和召冬去沈家铺床,按照柚柠日常的习惯布置新房。
浩浩荡荡的嫁妆引来了无数人的围观,已经很久没见到哪户人家嫁女儿,嫁妆能如此丰厚了。
当有人一提及这是通政使苏谨行唯一的外孙女时,众人也就不觉得奇怪了。毕竟做为曾经掌管过户部府仓的官,哪个不是家财万贯,富的流油。
如此高调娶媳,因着沈家父子显赫的身份,并无人敢多嘴置喙。
这一晚柚柠失眠了,她实在不知道该把师父给的画卷儿藏到哪里,最后在亦兰的催促声中急急忙忙的塞到了妆盒里。
翻来覆去好像也没睡多久,就听到亦兰在外面与人小声说话,苏家派了孔嬷嬷前来。
孔嬷嬷守在她的床前,就像小时候一样,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睡,口中絮絮叨叨不知是不是在念叨嫁歌。
迷迷糊糊中,她被人拉起扶到配制了药材和香汤的浴桶中,又擦又洗折腾了半天才又重新回到床上。
亦兰一边给她擦头发一边吩咐小丫头把地面收拾干净,柚柠只觉得恍恍惚惚似在梦里。
擦干了身子和头发,又抹了香膏,待穿好嫁衣以后,天色大亮,郑国公夫人亲自来给她梳头。
郑国公夫人穿了一身宝蓝色缠枝四季花小袄,下身着八幅鸾鸟缂丝马面裙。四十出头的年纪,一张鹅蛋脸上双眸如盈盈秋水,容貌十分出众。
她拢了拢柚柠的头发,端量镜子中的美儿,笑着说道:“我可是你婆婆的闺中密友,不然别人可是请不动我的。”
她一边给柚柠梳头一边轻轻念道:“一梳梳到尾,夫妻恩爱不相离;二梳白发齐,相敬如宾情不移;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共享天伦福满期。。。”
见她为柚柠梳好了发髻,孔嬷嬷想来上妆,却听郑国公夫人道:“把妆盒拿来,我来亲自给最美的新娘子上妆。”
刚刚画好了新妆,仇氏才带着江思兰姐妹姗姗来迟,江思怡的心里存着事情,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江思兰看着柚柠出嫁的排场,心里头直冒酸水。
可是并没有人愿意理她们,今天这么好的日子,大家都有事情要忙。
陈清持来的时候,云湘雅早已经到了多时,她像亲姐姐一般,一会替柚柠整整领子,一会又替她抚平裙摆,一丝皱褶都不允许有。
直把一旁的苏梦珍姐妹气得直翻白眼,碍于自己父亲没有官职在身,并不敢得罪她,只好忍气吞声。
等一切都收拾齐整了,外面传来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是迎亲的队伍到了。
江家今日可算是风光了一把,平日里难得一见的世家公子来了不少,前面已经摆好了酒席,沈砚辞带着一众手下草草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
与柚柠一起同时出来的,还有江海川的哭声,有几个人已忍不住偷偷笑出声来。人家都是新娘子哭嫁,这江家可好,竟还安排老丈人哭嫁,瞧那模样,哭得还挺伤心。
按规矩出嫁女子的脚是不能沾地的,应由兄长将新娘子背出来,送到花轿上,代表着娘家人的重视与不舍。
可是沈砚辞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江承然刚刚迈出江家大门,他就一把接过新娘子,亲自把人抱到了轿子上。
这可把江海川急得直跺脚,胡子都翘了起来:“哎呀,人迟早都是你的,怎么像个土匪一样还要抢人。”
沈砚辞翻身一跃,稳稳地坐在马上,冲江海川微微一笑:“岳丈大人请回吧。小婿告辞!”
他双手轻挽缰绳双腿一夹马腹,骏马似是通晓人意,扬蹄嘶鸣,绝尘而去。
江海川抹了一把被马蹄子甩到脸上的烂泥,痛心疾首的叹道:“这小子是不是故意的!红毯不踩,偏叫马儿的一只蹄子踩在烂泥里。”
柚柠坐在喜轿里,抚摸着腕子上她最喜欢的那只镶红宝石缠枝纹金镯,手心里紧张的全都是汗。轿子抬得四平八稳,可是她就是觉得脑袋昏昏沉沉,一颗心乱跳个不停。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得亦兰在外头道:“姑娘,到香樟胡同了,里面黑压压的全都是人。”
她又听到外面不知在唱着什么,紧接着轿子下压,有人挑开了车帘,一只柔白细腻的手向她伸了过来。看着那人手腕上恰似成熟蜜柚果肉一般颜色的翡翠手镯,她知道这是郑国公夫人。
刚迈出轿子,柚柠就被人腾空抱起,在周围一众人的叫好和哄笑声中,沈砚辞抱着她一起跨过了火盆。
这时就听傧相唱道:“一撒华阁兰堂,二撒四季平安,三撒花开并蒂。”
跨火盆,撒谷豆,跨马鞍,这一系列过程走完,傧相又唱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
柚柠透过盖头,看到沈砚辞又来拉她的手,却被郑国公夫人一把拍掉。她挽着新娘子到了洞房,又扶着她坐到床上。
就听她笑道:“瞧瞧我们的新郎官猴急的,现在快来掀盖头吧!”
一根秤杆伸过来将盖头轻轻挑起,入眼便是沈砚辞那一袭大红色的喜服。他剑眉斜飞入鬓,眉下双眸深邃,嘴角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透着与生俱来的矜贵。
柚柠坐在床边,霞帔凤冠之下,是一张白里透红的娇羞面容。她不敢抬头,双眸低低的垂着,轻轻颤动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
丫头端着合卺酒送上来,有个脸生的婆子高唱道:“喝了合卺酒,此生恩爱到白头。”
见新娘子害羞的紧,郑国公夫人体贴的往门外赶人:“大家都去前头吃酒去,给新郎和新娘子留点时间亲热亲热。”
众人嬉笑打趣之声不绝于耳,偶有几家夫人交头低语后都发出欢笑,那酒水似乎也沾染上了这欢乐之情,入口是格外的甘甜。
等沈砚辞再从新房中出来时,有不少人都是一脸憋着笑的模样,还有几位与他年龄相仿的公子,已经忍不住大笑出声。
郑国公世子与他敬酒时,悄悄提醒:“你倒是把偷亲新娘子,沾到唇上的口脂给擦掉再出来啊。”
他这不提醒还好,经他这么一说,周围人笑的更大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