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滴……”
医疗设备发出冰冷的电子音,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躺在病床上了,带着金丝边眼镜的医生因为反光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好了,墨荷小姐,这次的已经完成。”
白大褂带着助手离开,池墨荷机械的换下病号服。
冷……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即使夏日炎炎,她也觉得特别冷……身上的血好像越来越少了,人味越来越淡,池墨荷站在路边抱紧了自己的胳膊,kim在不远处按响了喇叭,冲女孩挥了挥手。
池墨荷没有告诉kim自己为何每个月都要来医院,只含糊其辞的说是女孩身体虚弱需要调理,这个秘密只有那天在场的人知道,池墨荷害怕想起那天的事,她只想自己往肚子咽,就当他离开后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好了,别去想了……
别在给他蒙羞,带来不必要的误会,让他体面谢幕吧。
“墨荷,安导定下来你了,真没想到啊,我以为咱们胜算不大”
kim一脸兴奋,对于工作狂来说没有比自己带的艺人邀约源源不断更过瘾了,现在出门在外别说坐椅子上了,就是要张床放片场,他kim哥也有这个资本!
“墨荷?”
kim看着一言不发的女孩,他总觉得这一段她像是被抽干了一样,变得干巴巴的,倒不是年龄大了需要回炉重造,是一种失了魂的感觉,那层皮肤虽然还是洁白盛雪,但好像碰一下就会变成有裂缝的瓷器,哗哗往下掉……
“最近没什么事再瞒着我了吧?”
kim的声音严厉,这慕老算是体面,合同说是今年不再续约而已没有别的动作,本身现在双方也是合作关系了,池墨荷要是想接比他更好的也不是没有,只是慕老作为幕后金主带来的资本和人脉,确实不容小觑,不过没关系,金山没了再找银山就是……
池墨荷听见kim的话一个激灵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
女孩蜷缩在座位里面像是受了刺激一样连连解释。
kim不明白池墨荷为何反应这么激烈,他不过就是问问,再说了那绯闻又没爆出来,只是可怜王少博因为喝酒车祸身亡了……唉,酒驾是万万不可的呀,kim不再去想,专心开车。
城市越来越繁华了,灯火人家,车窗上映射出点点星光,他也想过有一盏回家的灯吧,生一个漂亮女儿,养三只小猫,和心爱的她过完这一辈子……一年过去了,池墨荷还是时不时想起他,每个月去一次医院对她来说也算是一种偿还,她总觉得如果没有自己和慕老这档子事,他不会这么快就走的,说不定还会……
“你……你瘦了”
安时序望着眼前的女人有些意外,这一年多她变得有些不一样了……,池墨荷回过神来冲着安导嫣然一笑
“好久不见,导演”
安时序有些恍惚,其实现在的她更符合剧中的角色需要,扑朔迷离带着故事感,但还是觉得可惜,眼前的她少了一些之前的灵气。
“今后多多指教~”
池墨荷拿起酒杯,《穿旗袍的女人》正式开拍,要半年时间差不多。
池墨荷对角色的分寸感拿捏的很好,剧中的她是一个亲手杀死自己丈夫的恶女,但反转后会发现老实巴交的丈夫其实对她又打又骂还吞了她作为独生女的遗产……
剧组的生活每天都很忙碌,池墨荷雷打不动每个月都要请假一天去医院,一切照旧。
一天夜里拍完大戏,道具组老师招呼大家去看烟花,最后一场戏女主买了很多很多烟花到河边,今天刚好可以试一下烟花效果,剧组一片热闹。
池墨荷躲清静一个人去了二楼的阳台,那是剧中她的家……可能是年龄大了越来越喜欢独处了,池墨荷拿起一根烟,才发现阳台上不止有她,还有导演
“你怎么在这里啊?”
导演比她惊讶,女明星都喜欢当c位的。
“这可是我家”
导演被女人的话逗笑了,也是,这是女主角的家。想起来刚才她被自己吓了一跳,抱歉的从衣服口袋内侧拿出来火柴要给池墨荷上点上。
“一起呗,别再多浪费一根”
导演一愣,倒也没拒绝,大冷天两个人脑袋紧紧凑在一起,在一根火柴上点上了彼此的烟,长长吸了一口,谁也没在说话。
烟花可真美啊……但是只有那么一瞬间它便谢幕了,不知道这样美则美矣绚烂至极,只有片刻的独角戏,它开不开心。
“你知道怎么把阳台上的雨水都收集起来吗?”
呵呵,当导演问的问题都这么无厘头嘛,池墨荷回过神眯着眼弹了弹烟灰。
“这很重要吗?”
“当然不,只是这一刻,代表上帝陪在你身边说说话罢了”
池墨荷一愣,这么长日子她一直没有主动去跟谁聊过天,虽然这一刻导演多多少少有点神经质,但是她却不想拆穿,池墨荷决定要当相信圣诞老人会出现的小女孩,
“那么,我的上帝,您总会这样出现吗?”
“不不不,有时候我是一阵风,一首歌,也有可能是一顿热饭……”
“那怎么证明这是真的,而不是一位玩心很大的导演在捉弄我……”
时间静止,香烟的红色火点在黑夜里有些微弱,砰的一声巨响,一枚蓝紫色的烟花在头顶盛开,光芒照在男人的脸上,他的胡渣他年轻时留下的痘坑都看得真切,池墨荷看的一清二楚。
男人的声音被爆炸声淹没,但是风还是把它们传进了她的耳朵
“只有你听得到……”
女人睁大了眼睛,香烟从手指尖滑落。
这——— 是巧合吗?!
是不是他?他回来了吗?!
他在临死前也给自己留言,说了这句话……
是你吗?
你来陪我了吗?
这么长时间她都没有哭,此刻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的珍珠项链,一滴滴砸在地上溅起了灰尘,蹲在地上痛苦的身影像是受惊了的小鸟颤抖着呜咽,安时序有些意外,他不知道女孩为何会这样,这半年只是看出来她心事沉沉一定是在强忍着什么,才决定趁今天独处安慰一下这个要强的女孩子。
“只是想让你试着开心一点”
她的眼妆花了,他有些心疼伸手去擦,觉得不合适又递上了手绢,但女人的吻无情的落下,他迟疑了一下接着便回应……心意相通,都是碎掉的人啊……
这还是池墨荷这么久第一次谈恋爱。
不是和魏台铭那种交换的爱,也不是和王少博那样没说明白的爱,是真的恋爱,说不完的话,大到对电影的理解对艺术的追求,小到喜欢的老唱片、湖北的江湖菜,片场上的人见惯了爱在导演身边凑合的女明星,他们固执的以为这就是段露水情缘,剧演完了也就曲终人散,安时序是动了情的,当然,池墨荷也是……
这也是为何女明星有的会匆匆嫁给幕后同行一样,当你经历的太多太多,你真想找一个带着温度的肩膀休息依靠,那个人懂你且浪漫、天马行空……
剧组放了三天假,不为别的,安时序想带池墨荷去大英博物馆去看水月观音,这是一次临时起意,爱起来不要命的男女……
那尊佛像潇洒自在,低眉慈目看着众生,可是她只顾着看他的脸,才华横溢永远孩子气的男人,在每个女人生命中都是一道坎。
“去我读书时候常去的那条街吃三文鱼班尼克好不好?”
“嗯……听你的”
池墨荷乖顺的笑着,靠在男人肩上,长卷发像是缱绻的曼塔玫瑰。
这半年在安时序的治愈下,池墨荷越发温柔了,从前的一身刺也被拔的干净,之前的她是猫是老虎也是蛇,现在她又变回一株荷,安安静静的陪在他身旁,可是即使在国外还是有狗仔会偷拍,现在狗仔可不像之前卖照片给报纸,他们是卖照片给明星本人,这来钱可就快多了,只要不想被曝光的都得乖乖交钱。
安时序不愧是做导演的,对周围出现的镜头非常敏感,做六点钟方向的私人阳台上,他密切的关注着那个带着反光的镜头一点点伸出来——
“快跑……”
塞下最后一块烟熏火腿的男人拉起女孩便拔腿,还贴心的脱下夹克衫给女孩盖在头上,两个人像是去私奔的少年郎,一路大笑着离开,有他在,她放心的。
即使被拍了也没关系,她有钱买回来,问题不大。只是这一路只顾着看他,池墨荷没有注意到饭店门口追出来的身影——
“康,怎么了?”
一旁的助手追上气喘吁吁的年轻教授。
男人的手还停在半空中,是她吗?自己不会看错,她看着身边的男人满是爱怜和欣赏,真让他羡慕,也许她已经开始新的生活了,所以他一直在犹豫要不要站起身去打个招呼,又怕这没来由的突然相见会让她尴尬。
她直到今天才来英国,不过身边已经有了依靠。
若写遗憾,必定是三人的场面,两个人爱恋,一个人远远欣赏。
康镜如跟助手解释自己看到了一位故人,但也许是看错了,不过不重要,因为中国有句老话叫千里共婵娟,总会再见的。
康镜如其实并不确定,不过他已经没有余力跟助手解释那个古老的中国词语——缘分,因为他马上要启程回国了。
“喂,墨荷小姐,你的照片……”
池墨荷见怪不怪,夹着电话对着镜子补妆
“直接开价就好,于哥,都是老主顾了,你没少拍我呀”
安时序听见池墨荷和狗仔为自己的照片讨价还价笑着摇了摇头去阳台上看报去了
“哦哦哦,不用不用了,池小姐已经有人付过了,打扰。”
挂上电话的池墨荷对kim现在的眼疾手快非常满意,这些小事已经无需她去操心了呀。
kim也是看池墨荷的状态越来越差,所以这次没怎么去管她,他还是觉得池墨荷只是一时需要个港湾停靠,拍戏嘛感情多充沛,用不完是得找个别的地方发泄发泄。
“啧啧……这女的够大胆啊,华姐”
被叫华姐的人躺在沙发上,红色的猫眼指甲闪着光,捏在那张照片的手指因为用力微微有些发白,自己是根正苗红的官二代,家里从爷爷辈起就是开国元勋,找的男人也是大院里的小孩,没走正道走了艺术,可她偏偏喜欢他。
什么都依着他,他想拍什么她都砸钱,专捧他的。
可是他真不知好歹,不不不,是她真不知好歹。浪子总有尖人爱啊……
“去,喊梁太他们过来。”
华姐指使身边人去楼下泳池喊人上来,在紫罗兰她们几个永远都是包场的,超级VIc。有眼色的白思雯端上来水果一脸赔笑
“哎呦华姐,不知道是不是我们这里招待不周啊,怎么都不玩啦,上来休息呀”
“没什么事,小雯,我们就是姐妹几个商量点事儿”
白思雯笑笑,听懂了逐客令知趣的退出门外,但关门那一刹那!那个名字传来让她不得不跑到私密的监控室偷听个明白。
“池墨荷,从今天封杀,我华邵莉第一个带头。”
“华姐,放心,我们家那位绝不会在拍用她的戏,你放心”
“呸,这些个男人都是靠咱们娘家才起来的,要死了,玩起女明星了!”
富太太们的声音此起彼伏,白思雯摘下耳机拿起外套就出门,这里人太多不确定会不会对生事端,必须赶紧出去打电话给池墨荷,立刻!
白思雯的红色跑车轰隆隆的启动,可池墨荷的电话却怎么都打不通
“接电话呀,池墨荷!”
白思雯焦急的拍带着方向盘,丝毫没注意到路上的情况,这一路下了高架也就到郊区了,池墨荷的电话还是占线,白思雯虽然一万个不愿意但还是打了死婆娘kim的手机
“喂,kim啊,我给你说,墨荷遇到大麻烦了……”
“砰————!!!”
轰隆一声巨响,白思雯的跑车被撞到掀翻在地上,汽油和血都流了出来,停在一旁的沙土车司机脸上惊魂未定,哆嗦的打了120电话
“喂,我撞了人,她闯的红灯,喂……”
“先生,你先不要惊慌,请告诉我们您的确切位置……”
“喂,可以听到吗?喂……”
kim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支离破碎的手机最终还是熄灭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