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连着下了一个多月,边关的出路彻底封了。
车马人流出不去也进不来,当真成了孤城。
白芷自上次染了风寒到现在已经快一个月,大夫换了好几个却总也不见好,之前好不容易养起来的气色又没了,整个人也瘦了好几圈。
抖了抖窗户上的积雪,白芷轻轻推开一丝缝隙,院中的雪又堆到小腿高了。
阿泗正卖力地在院中铲雪,尹风和尹决明走后,阿泗偶尔会去军营,但这段时日白芷生病他便没再去过。
这会儿听见推窗声,抬头看去,便见白芷一身白衣立在窗前。
“白公子。”
白芷瞧着那雪堆,感慨:“这雪又堆这么厚了。”
“谁说不是呢!”阿泗铲了一铲雪泼出去:“今年冬天的雪又长又大,一天不清理就能厚得把人埋了。”
白芷点头,虽然不至于真将人埋了,但确实会积很厚,雪大的时候一天就能积到膝盖骨那么深。
看了看阿泗,他好像这几天一直在铲雪,除了铲雪还是铲雪。
若是尹决明在,他可能还会生起些堆雪人的兴致,只可惜那人不在,如今做什么他都觉得无趣得很,想了想,问道:“要帮忙吗?”
阿泗忙摆手:“不了,不了,就这点地方我一会儿就清理干净了,外面冷,白公子您风寒还未好,还是不要出来了。”
说着又忍不住感慨:“要是苗神医在就好了,也不至于让公子风寒拖了一月也不见好。”
白芷伸出一只手扯了扯大毛氅,又将手放回抱在身前的汤婆子上,笑道:“不是一直喝着他开的药方吗?这天太冷了,我身体本就差,即使苗大哥在也不见得能好。”
看着又一铲雪飞出去,白芷这才将目光顺着放在远处,也不知是看那飘雪的天空还是院外被厚雪压弯了的树枝。
“对了,这几日可有与尹将军联系过?都尉府仓库吃穿炭火可备齐了?军营粮食可能供应上?”
阿泗飞出一铲雪,歇了一口气道:“都安排妥当了,当日您让我去通知将军时,将军已经在让人准备,好像是大公子那边传了信回来给将军提了醒,今年过冬应当足够了。”
“不过都尉府粮仓的事将军估计会来亲自向您道谢的。”
白芷一愣:“粮仓储备粮真有问题?”
虽惊讶却也算是意料之中。
“有!问题还不小!”
阿泗将铲子插进雪堆里,气哼哼地泼了一铲雪出去,说道:“那王八蛋在粮食上作假,粮仓里除了最表面的袋子里都是正常粮食,下面的全是石子掺沙!”
“都尉府粮仓储备粮是做战时后备或冬日大雪封城救济百姓用的,若非您当时提醒仔细检查,今年冬天也不知会饿死多少人!”
白芷点头,只要提前发现就好,如今虽然道路难行,但也勉强能走,只要在大雪封城前将缺的补齐就好,只是恐怕尹将军得自己掏腰包填补了。
“城中如今情况怎么样了?”
“那日赵将军在城中通知了,大多数百姓都备了粮食,只是毕竟有些人家银钱不够,恐怕还是得靠都尉府发救济粮。”
“不过还有一部分瞧着今年大雪太长又怕紫庸趁机攻城,能走的就都奔远亲去了,若是今年冬天安然无恙,估计雪化了就回来了。”
“现在城里还挺冷清,不过现在出不了城,大雪封了路,就连去烽火关的路都得日夜不停地有人清扫才勉强能通行。”
白芷点头,大雪封路,紫庸就是想要攻打南楚也是没法,他如今担心的反而是尹鸿。
除夕马上就要到了。
他看了眼乌沉沉的天,心中也同那天色一般沉闷得紧:“也不知道尹恬他们怎么样了,自上次传信回来,这都过了快一个月了,如今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阿泗见白芷四处操心,笑了笑:“公子日日为别人操心,怎的不见操心下自己?您这些日子可是清瘦了不少。”
白芷笑了笑,倒也不在意:“以前被冻怕了,饿怕了,如今总也忍不住多想想。”
“现在大雪封路,到来年开春雪融之前怕是都收不到京州的信了,不过公子也不必担心。”
“二公子与大公子如今安全入了京,听闻当初二公子护送十三皇子入京时恰逢京州动乱,二公子与大公子带人协助平乱也算是立了功。”
阿泗从军营得知了京州一战的真实情况,那可真真是凶险异常,但他不敢告诉白芷,只能半真半假地撒了谎。
“当时六皇子造反带兵围了京州,太子八百里加急让人送信到孤狼关求援,将军派了两万人马连夜赶回京州,大公子他们等着那对人马一起回京便也无人知晓他之前私自离开边关。”
“如今或许动乱已平,但两位公子恐怕还是得等到开春才能回来了。”
不,或许到时回来的只有大公子,二公子从出生便和长公主被留在京州,说是京州生活更好,免了他们娘俩在边关风吹日晒,实际上不过是皇上将长公主和二公子留在京州做人质罢了。
不过从二公子五岁开始,长公主便会派人将二公子秘密送往边关一段时间,一方面是怕他们父子兄弟太久不见变得生分,另一方面是为了让二公子学习尹家功法。
不过此事这么多年并无外人知晓。
虽不知皇上为何将二公子遣送来边关,但这次回去,只怕二公子再难过来了,除非大公子留在京州,可这就更不可能了,毕竟大公子在军中是挂职的,不可能一直留在京,那留下的就只能二公子了。
不过或许到时候二公子会派人将白公子接去京州。
然而这些都是猜测,阿泗也不好随意说出口,抹了把额头的汗继续铲雪。
白芷听着尹决明和尹风还平了京州动乱,拨着窗棂上残雪的指尖微顿,他抬眸看向阿泗,目露疑惑:
“京州发生了动乱?什么时候的事?为何他没在信中提起?”
阿泗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实则是心虚。
“上次二公子给您回信的时候正是他们平定了叛乱入京后,公子许是怕您忧心,所以没提,只在将军的信中提到过。”
白芷有些气恼这么大的事尹恬还瞒着自己,可却又无法责怪他。
山高水远,他就是知道了又能如何呢?不过是徒增忧心罢了。
默默叹息一声,倒是不解,他未去过京州,对朝堂的情况并不了解。
“六皇子为何突然就举兵造反? ”
难不成京州与紫庸勾结的人是六皇子?
可如果是六皇子,他为何会选择造反这么名不正言不顺的方式?且还失败了!
白芷颦眉,越想越不对劲。
若真有紫庸相助,只怕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就能控制皇帝立下遗诏让六皇子继位,事后再让老皇帝因病驾崩,一切都顺理成章,如此又怎会选择这样一个愚蠢的造反?
可若紫庸勾结的不是六皇子,那么还能有谁呢?
太子本就是储君,皇帝死后皇位就是他的,他可能会想早点弄死皇帝好自己上位,但应当不会蠢到勾结紫庸。
剩下两个得皇帝喜爱的皇子皆死在了边关。
至于慕容烨,不,那小孩儿太单纯了,对权利的野心并不强,更不会是他。
至于京州剩下的皇子,白芷却并不了解,也无法继续推测。
阿泗冷着脸哼哼,“还能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皇位呗!”
“您看着吧!虽然六皇子败了,但京州依旧不会太平。”
“皇上有十六个皇子,成年的就有十一个,除开早夭的五皇子和九皇子也还有八个,如今七皇子和十一皇子在边关遇难,二皇子自小体弱,需要静养,三皇子又一心只在山水间,能与太子争一争皇位的还有六个,这还没算没成年的。”
“您看看,这么多人都想争那位置,我看京州是有的热闹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