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常的一席话直直刺入淮南众人的内心,淮南王室所做的一切都被所有人看在眼里,敢怒不敢言。
他们的王,居高临下,俯视众生,却看不见人间疾苦。他们很渺小,所以他们不得不遵守,为了生存,他们必须妥协。
明明知道前方是一条死路,却还是想为身后自己的家人而决意前进。
“妖言惑众,蛊惑军心!白无常,你可真厉害啊!”
时琮大吼着,拉回所有人的思绪。他们再次审视着眼前这个男人,不经意间轻拭眼角的泪水。
“夺下大晟,你们的苦日子都到头了,都打起精神来!”他拔出腰间的剑,指向白无常,“把他杀了,拿下京城!”
白无常脸上浮起一抹笑,满眼的无奈,小声道:“可不是吗?都死了,苦日子是到头了。”
剑匣缓缓打开,风归安静的依靠在里边。即使有着剑鞘的遮挡,也挡不住它的锋利,让人望不可及。白无常颤抖着伸出手,在多年之后再一次将它握在手里。
风归出鞘,必有亡魂。可他没有办法,他必须要做。
熟悉的感觉随着掌心缓缓传遍全身,这是他十四年后再一次拿起剑。他要保护他们,就必须要拿起剑。
“抱歉,让你吃灰这么些年。那么多次的困难你都被我熬过来了,这一次,也请再帮帮我吧。”
看见白无常持剑在手,仿佛他整个人再次脱胎换骨。周围的尘土都纷纷远离他,飘散在空中四处飞扬。
司空杏林说的没错,他的病早就好了,放不下的一直都是他的那颗心。
“二爷,让我先去探探他的实力。”
那人拔刀策马朝着白无常冲了过来,马蹄声在白无常耳边响起,极快的速度扬起一片尘土。
“我不可能会忘,可我也不能一直活在回忆里。所以……”他抬起头,目光犀利如刃,毫不畏惧,“……就让我再成为一次当时的白无常吧。”
所有人几乎没有听见刀剑交锋的声音,便看见马背上的那人轰然坠落,血液迅速流淌在地上,双眼中露出的只有茫然。
风归出鞘,剑身散发着淡淡的青光。白无常嘴角咧出一抹笑,慢慢的笑了出来。
他的笑声可怕恐怖,就如一只恶鬼,将要鲸吞眼前的所有人。笑声传遍旷野,跟着风经过山川河流,跟着回忆传入年少的自己。
也许,那时的白无常也希望现在的自己可以放肆大笑吧。
傅瞑说过,他希望自己可以完成心中所愿。
方筱桐说过,她希望自己可以遵从内心。
所以,他的心愿,他的内心,都是想要保护自己所能保护的人。
他挽了一个很漂亮的剑花,犀利的看向眼前的淮南大军,放声高喝道:“有幸死在我的剑下,不亏。”
他只希望可以为京城拖时间,可是现在,他却自信满满,独守一城又何妨?
“都来啊——!”
“杀——!”
刹那间,杀声震天,淮南骑兵率先冲出,以包围之势靠近白无常。他们双眼如鹰隼,死死盯着眼前的猎物。
纵使前方千军万马,他亦不会退后一步。白无常自嘲一笑,若是能以他的血肉之躯换取天下的太平,那也值了。
白无常本就是个传奇人物,在大晟百姓嘴里是个可怖的形象,甚至有人为了驱邪将他的画像拿来售卖。
秦礼辙从前只觉得逼宫一事有些夸大其词,这一战却让他彻底改变。
骑兵的纪律性十分好,迅速将白无常包围,刀刃逼近。
可陷阱中的猎物手中剑气暴涨,速度之快让每个人都措不及防。一剑挡住刀刃的攻击后,迅速转变力道往身前斩去。
毫无缺陷的包围圈迅速便被白无常突破出一个缺口,尽管有骑兵及时补上,但也无济于事。
风归竟然被列为天下第一剑,其锋利程度也是不可比拟的。淮南骑兵手中的兵器与风归相比简直天差地别,白无常稍微一使劲便可以将他们的武器斩断。
剑气不停的横扫,有些人还未近身便被白无常的剑气斩伤。他是白衣鬼,游离在每个人身边。
白无常眼中并没有对杀戮的兴奋,反而每每沾染一人的鲜血时都会面露难色。可他不能停下,他必须要拦住他们。
他全神贯注,手中风归的剑气乍泄,以排山倒海之势劈了出去,一时间白无常身前的淮南骑兵人仰马翻。
只要他手中有剑,他就永远不会输!
淮南大军也不是傻子,明知正面没人能打过白无常,目标便转移到那紧闭的城门。
留下一行人拖住白无常,他们直捣京城,白无常再厉害也没有用。
可是白无常很快便识破了他们的计谋,嘴角邪魅一笑,目光直直逼向远处的时琮。
擒贼先擒王,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了。
远处的时琮仿佛也感受到了这一股阴寒的目光,喉结不自然的滚动。他调转马头便想转移,可是身后强大的剑气让他惶恐扭头。
一道极快的白色身影带着些许的血红朝着自己的方向袭来。时琮立马大吼道:“挡住他,别让他靠近我!”
白无常眼里没有其他人,他的目标只有时琮。风归与他配合无间,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将人墙给迅速破开。
就算有人可以找准机会下手,白无常也会灵巧的躲过。他在刀刃中奔走,他的剑为他扫清一切的困难。
但一瞬间,淮南骑兵再次前仆后继的来到白无常眼前,挡住了他的视野。看着刀刃直逼自己,他只能暂且停滞,一道剑风带过一切。
风归在手,破开一切阻碍。他嗤笑道:“若是清灼,绝不会像你这般的懦弱!”
纵身跃起躲过身后的刀刃,确定时琮策马方向,再次落下斩断前方的一切阻碍,用最快的速度冲了上去。
曾经那些痛苦的记忆再次涌入他的脑中,可是这一次不同了,他的身后,也有很重要的人。
他看见时清灼拿着御风灿烂的笑,他看看白乐因为奏折太多而无奈的神情,他看见岁桃迟暮在府中打闹,糟蹋了司空杏林的药,他看见了温润河和温尘……
他转身看向远处城墙,傅瞑和方筱桐的身影在他眼中,他们都看着自己。
时清灼曾经不是特别希望,想要看见自己再拿起剑吗?
白无常欣然笑了起来,若是自己还有机会回去,一定让那小子看个够!
白衣在人群之中穿梭着,所到之处血流成河。他的衣服上也沾染上了不少的血,每一滴血都在白衣上染出一道血梅。
厮杀不停,旷野上只看见淮南大军前仆后继的朝着白无常涌去。时琮等人早已不知所踪,或许已经从另一边偷偷离开了这里。
白无常目光炯炯,手中蓄力,朝着前方斩去。剑气仿佛在空中凝聚出一柄巨剑,以排山倒海之势向下劈去。
威力巨大,扬起一片尘灰。当所有人反应过来后,脚下多出一道沟壑,白无常也不知所踪。
时琮带着其余人继续前进,他额头上不停流出冷汗,白无常的气焰真的如同恶鬼。他忍不住多想,这人不可能真是地府白无常转世吧?
云殇城还有其余的士兵,崔巍惜还没出手,他一定能与白无常一较高下。
他马不停蹄的往京城的方向赶着,硬闯必定不行,他们只能绕远路绕洛城行去。
“前辈,你可没和我们说白无常那么厉害啊!”
马车里的秦礼辙却与时琮截然不同,他泰然自若,目光平视着前方,不久后才缓缓开口:“是我们小瞧了他。不过,崔将军还没出手呢,慌什么?”
时琮脸上扯出一个奇怪的笑意,却在一瞬间被身后的动静吓的收了回去。他扭过头,白无常的身影再次直逼而来。
几乎是一瞬间,白无常便越过所有人来到了他的身前,血液沾染了他的衣服,脸上残留的血在现在更加突显白无常的可怖。
刀刃上的血随着剑尖滴落,白无常孤身挡在他们身前,时琮此刻无疑眼中钉肉中刺,他势必要将他拔掉。
“白无常,你觉得你一个人真的可以杀完淮南大军,我们那么多人,你迟早会有体力不支的时候!”
马背上的人哆嗦着,露出的害怕掩藏不住,握缰绳的手也止不住的颤抖。
白无常笑了起来,却显得那么的渗人,他问道:“二公子,你知道上一个这样说的人是谁吗?”
没等时琮开口,他自顾回答道:“是丰都王。他的下场你也是知道的。”
他挽起剑,直起了身紧盯眼前的人,周围的淮南将士已经再次将他围了起来,可是没有人敢有下一步的动作。
“二公子,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撤兵,回去告诉你父王,让他亲自来大晟致歉。二则是死,我会让你先下黄泉,你的父王也会在不久后来见你。”
“白太傅,话别说的那么死。”秦礼辙掀起马车的帷帘,露出他苍老的身影。
“秦尚书放心,我不会杀你,你的罪自己担着回到大晟慢慢阐述吧。”
“白太傅,你就如此自信你可以全身而退?”
白无常脸上没有笑意,一双眼睛露出锐利杀意,风归被血染过后更加刺眼,所有人都紧张的急切呼吸,生怕下一刻就会死在那锋利的剑下。
“我此次来,就没做好全身而退的打算。而且,我的目的是消耗淮南的兵力,为大晟拖时间罢了。但是,能将淮南二公子就此伏诛,不亏。”
时琮全身汗毛竖起,冷汗已经打湿了他的内衣。他现在甚至不敢抬头直视白无常的眼睛,仿佛这一双眼睛都能将他生剥一般。
“秦尚书,你们父子俩可真是,一人教一个啊。你知不知道,秦大人可被你害惨了。”
秦礼辙嘴唇微张,眼角为之动容,但很快便收起了神色,冷漠开口:“他早已和我没有任何关系。道不同不相为谋,即便是父子,也是如此。”
“好一个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些话,你留着自己与秦大人解释吧。现在,我的目标只有一人。”
白无常执剑的手微微抬起,剑尖正对着马背上的时琮。
时琮能感受到自己一阵冷颤,他看着眼前的白无常,就像看见了一个恶魔,看见了来索自己命的鬼魂。
“可是,白太傅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秦礼辙不轻不重的留下最后一句话,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也正是这一瞬间,铁链声在战场上响起。
白无常暗骂一声,刚才这老头是在拖时间呢。一瞬之间,一道巨刃便朝着自己劈来。
风归迅速抵挡,将刀刃击飞。黑云之下,崔巍惜一跃而起,满脸兴奋的笑意,接住了白无常击飞的刀再次朝他劈来。
这人可以与辛封泽打的有来有回,是个不能小觑的人物。白无常手中力道不减,并没有去躲避这一刀,而是持剑迎了上去。
刀剑相碰,巨大的剑意以二人为中心朝着四周震去,一时间飞沙走石,让所有人马都翻倒在地,茫然无措。
扬起的尘土掩盖了二人的行踪,但刀剑相碰的声音却清脆的传在每个人耳中,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交锋的火光。
剑锋偏转,一剑在崔巍惜的左肩划出一道伤口,随后立刻将剑置于身后,挡住后边飞来的刀刃。
他一拳将崔巍惜击退,让二人隔开了些距离,也再次让二人暴露在众人的视野。
崔巍惜看着自己左肩上汩汩流出的鲜血,脸上的表情却更加的兴奋,一股无名的胜负欲被忽然挑起。
“早就听闻白太傅的剑法一流,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还请白太傅接下来不要吝啬,全力以赴才行。”
白无常轻蔑一笑:“还得看你有没有让我全力以赴的资格。刀法确实不错,但是也只能是不错。”
二人剑拔弩张的气焰瞬间引燃了整个战场,在每个人都没有注意的一刻,刀剑再次碰撞的一起。
这一刻,没有人敢再次上前。他们都僵硬在了原地,无措的看着这酣畅淋漓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