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狂风四起,沙尘漫天让人看不清远方。白无常陪在已经熟睡的温尘身旁,闭着双眼。
听着外边狂风肆虐,白无常心中不免担心。
这时,一楼温客店大门被打开,风沙咆哮的声音瞬间大了起来。随后门被关上,脚步声轻轻的在楼下响起。
白无常缓缓睁眼起身,轻声离开了温尘身边。来到楼道时,一楼的火烛已经被亮起。看着一地沙尘的地板,白无常无奈的摇摇头。
“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温润河从一大堆东西后探出一个头,好奇的盯着二楼的白无常。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动静那么大,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白无常边说话边下了楼,然后开始打量着温润河带回来的这些东西。
多种多样,让他不禁好奇眼前这瘦弱的男人是怎么一个人把那么多东西带回来的。
“你怎的不在房里睡觉,而是在二楼待着?”
“今夜风沙太大,外边的风吹的你儿子害怕。所以我只有去楼上把他哄睡着,然后就听见你回来了。”
看着眼前的男人抖了抖身上的沙尘,随后将自己的手洗净,蹑手蹑脚的上楼。
见温润河进了温尘房里,白无常便开始收拾温润河带回来的东西。不一会,他就发现了自己要求他带的东西。
“无常,你真的会做机关吗?”二楼的温润河小心翼翼的开口,心中还是有着担忧。
“既然你都已经买回来了,说明你是相信我的。既然相信我,就不要多问。”
哑口无言,无声胜有声。
白无常也不再理会他,只是起身来到柜台后,打量了一会后便开始动手。
再次抬起头时,竟发现温润河还在二楼望着他。
“你去休息吧。奔波了那么久,该去好好休息了。”
“你今晚就要把这个机关做完吗?”
“怎么可能,起码要做几日才行。今夜先把简单的弄了,之后再慢慢搞。”
说完,白无常便不再看他,再次埋下了头。温润河也自知自己在这看着没啥用,也悄声离开去休息了。
临走时,他不忘补充一句:“你也早些去休息,别搞太晚了。”
只见白无常与他摇了摇手,他才无奈离开。
翌日起来,温尘见着了自己多日未见的爹爹,高兴的不得了,一直在温润河身旁晃悠。
二人下楼后,白无常还未起来。温润河本想着去收拾昨夜自己制造的沙尘,但来到柜台时,竟发现白无常躺在后边,脸上耷拉着一张图纸。
这家伙怎么在这睡着了?万一受了寒怎么办?
他二话不说便离开给白无常拿了一条被子,然后再把温尘拉上了楼,生怕等会把他吵醒了。
几乎是到巳时,白无常才迷糊起来的。
我怎么在这睡着了?
摸着身上的被子,他有些茫然。
“总算醒了,让你昨夜回房睡你不去,万一就受了寒,你该怎么办?”
“我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睡着了。”他踉跄起身,拿起那张图纸走到温润河身前,“你先看看这个设计如何?”
白无常的字写的很好看,画也画的很好。但温润河是个粗人,画能理解,却不识字。
“无常,你直接与我说吧,我也看不懂这些!”
白无常拉着他来到柜台前,缓缓开口:“简单来说,就是在你这个柜台里加些机关,比如这些银针。你站在里边,若有人生事,你按下机关,银针便会立刻出现保护你。”
“是不是有些太过厉害了?银针万一把人杀死了怎么办?”
白无常再次拿出袖中的另一张图纸,解释道:“所以就要提前与他们说清楚。温客店不问来去,不问身份,一视同仁。而且,我们不闹事,也从不怕事。所以,别在本店生出事端,否则,后果自负。”
温润河有些佩服的点点头,白无常这能力是否有些太厉害了。剑术,机关术,甚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那行,你退开些吧,我开始弄了。对了,银针太朴素,温客店很大,还可以再做些其他的机关……”
这些时间,白无常一直都在帮温客店内布置机关。温润河虽然不懂,但看着白无常忙前忙后的模样,也是打心底的佩服。
温尘这段日子虽然想去黏着白无常,但每次都被自己的爹爹拉走。
“无常叔在做很危险的东西,小朋友不能靠近。等他做好了你再去找他玩好吗?”
尽管不想,但懂事的温尘也只能点点头。
来到温客店的客人们也对此感到疑惑,这人怎么每日都在捣鼓一些看不懂的东西。但也有一些人懂行,还十分热情的帮白无常出谋划策。
有一次木头不够,白无常甚至想把温客店一旁的那棵树给砍了。但被温润河狠心拒绝。
“这棵树绝对不能砍!”
白无常只好妥协,重新规划了一张其它图纸。
这一做就是一年,机关也慢慢的变多了起来。白无常心灵手巧,头脑敏思。所以对于这些东西的布置与规划很快就能做好。这一年下来,温客店内的机关已经有近乎四十多种。
说是机关,还不如说是暗器。几乎每种都藏匿在人看不见的地方,危险至极。
温润河也不禁感到心惊,曾经那般温暖的温客店怎的变得如此吓人了?
某一天,白无常无意中发现柜台后的温尘正在记着年份。这令他有些恍惚,自己貌似许久没有再了解这些了。
“温润河,如今是什么年份了?”
“你真是在大漠里待了那么久,连年份都忘了?如今是齐国五年,现在是夏季,今日是七月二十八日。”
齐国五年?有齐国这个国家吗?在白无常的记忆中,世间根本没有齐国这一个国家。
“老温,我问问你,你知道风之国吗?”
温润河疑惑的抬起头盯着他,思索一会后说道:“你说的是一百多年前的那个风之国吗?还是哪个?”
还能有哪个,或许只有那一个风之国了。
原来自己已经活了那么久了。
一百多年了,曾经的许多记忆他也早已不记得了。他所记得的那些人,都缥缈如烟,让他有些记不清脸了。
“没事,我就是问问。你忙你的。”
看着白无常落寞离开的背影,温润河觉得莫名其妙。这家伙怎么回事?
入夜,白无常再次独自一人来到了屋顶,一个人吹着夜风,回想着曾经的一切。
可是时间已经过了那么久了,越是想记起,就越是模糊。
一百多年,已经是许多人触之不可及的寿命,可白无常却只觉得这一百多年索然无味。甚至觉得,是一种惩罚。
但脚下的温客店,是他这些年来之中,遇到的最温暖的一个地方。
或许只有与他们待在一起,才不会一直想起曾经那些痛苦不堪的回忆。
事实证明,的确是这样的。他的过去,已经逐渐模糊。
“白无常,怎么又跑到上面去待着?”
白无常低着头看着下边叉着腰的温润河,这个模样让他觉得有些好笑。
“上边风景好!”
“赶紧给我下来,半夜风大,你的身体再好也禁不住这般吹啊!”
白无常笑笑不语,月光映在他脸上,显得十分好看。随后他缓缓起身,随后跳了下去,落在温润河身前。
“啰嗦。”
“你都这么大个人了,能不能懂得照顾自己?还有,你每日佩着把剑不累吗?如今温客店内有你做的机关,也不怕别人挑事了。”
轻轻拍着自己腰间的风归,如同抚摸着自己最珍贵的宝贝。风归在白无常心里,的确是没有任何东西能攀比的。
这些年,他见过许多剑客,看过他们的许多佩剑。但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这些剑也逐渐变得不再那般的精致锋利。
自己的风归,可是这个世间的第一锻剑师所锻造,也是他与傅瞑的师傅。
或许是时过境迁,曾经的那些出名的锻剑师也已经魂归黄泉,许多剑客的剑也随着他们的死去而封存。
“我是一名剑客,剑不离身,这是个道理!”
“行了行了,别给我说这些道理,先进来吧!”
“老温,你说一个朝代的更替,多久会持续一次呢?”
白无常的询问让温润河驻足,看着他转过身,看着他认真思考的模样,白无常觉得,这人真是个傻子。
明明许多事都能糊弄过去,可自己却还是要认真的思考。
“无常,我是个粗人,我怎么懂这些东西?但是我觉得吧,一个朝代,最主要的还是看君王如何。若是君王昏庸无能,那么这个国家必定持续不了多久。但若这个君王至圣至明,那我觉得这个国家应该可以持续很久。”
白无常为何突然问出这个问题,他其实也不明白。或许是看见了许多朝代的更替,看见了太多的战争,他心中有些感慨吧。
“但是我觉得,无论这个国家能持续多久,只要一起战争,受苦的必定是我们这些手无缚鸡的百姓!”
白无常抬起头,这句话让他有些感慨,毕竟温润河一家,就是在一场朝代更替之中的牺牲品。
若不是迫不得已,他又怎会来到大漠呢?
“若是这天下没有战争,没有对王权争夺的野心,我相信一定会有更多的人可以好好活下去的。无常,若你是一个君王,你会有野心去挑起战争吗?”
“不会。”
回答的坚定,没有一丝犹豫。看着眼光如炬的白无常,温润河也十分相信他。
“若我是一个君主,只要敌不犯我,那么我便不会侵犯他国领土。但是啊,我并不想做君王。”
“为何啊?当个君主,万人之上,无人之巅,天下众生,俯首称臣,多威武呐!”
白无常却无奈一笑:“万人之上,无人之巅,但一定是孤独的。常年居于宫墙之中,失去了那般逍遥快活的,得到的却是规矩的束缚,换做是你,你会去吗?”
“去啊,怎么不去?做皇帝谁不想啊?”
这句话把白无常逗乐了。是啊,做皇帝谁不想呢?
他不想。
如今的他,只想做个散人,过着一个远离尘嚣的生活。就如现在这般,就挺好的。
“不说这些了,你怎么会想到这些事啊?皇帝也不是想做就能做的,你又不是皇室血脉,你也没机会。夜也深了,早些休息吧!别再待在上边了,当心受冻!”
这个话题就这样结束,温润河说完后也进去了。
但是白无常的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他是个明白人,他如何不知道一个国家的改朝换代又该是多久呢?
短暂的或许五年都不到,长久的或许可以存在百余年。
但无疑的是,改朝换代,的确会引发一场血腥的战争。
这是没有人能够制止的。
为了权利,为了皇位,为了领土,其中引发的一系列战争,或许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他们必须要走的路。但对于那些百姓呢?
他们只能成为战争中最大的牺牲品。而他们是踩着千万白骨爬上的王位。
那么这一百多年,又出现了多少战争呢?又有多少人死于战争之中呢?
他不得而知。
他曾经的每一日都浑浑噩噩,度日如年,根本没有在乎过这些。或许自己是知道的,但自己并未想过去伸出手帮助他们。
曾经的他,早已偏离了自己的梦想,走上了一条不归的歧路。但是,貌似是在温客店的这些日子,让他再次慢慢警醒着自己。
“你的剑很厉害,一定可以保护很多人的。”
温润河的话再次在脑中响起,看着自己手中的剑,他心里似乎生起了一丝想法。
但很快,这个想法就被抑制,不再生出。
他杀了那么多人,没人需要他保护。只有人害怕他,厌恶他,不会有人奢求他的保护。
他就是地府的白无常,走到哪里,哪里就有灵魂飘荡。
没人会喜欢一只恶鬼。
战争总会停止的,就算他出去也做不了什么。但他不出去,说不定还会有更多的人能活着。
无奈一笑,也不再胡思乱想,也抬脚走进了温客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