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之前,天空尤为黑暗。
吃饱喝足的顾十安走到林南风身后,他没吃几口就坐在这儿守着,床榻上的人依然没有反应。
屏风外的韩宇泽这会儿像个外人,明明是他家,躺在那儿的是他视若亲父的人,为何他只能隔着屏风坐在外面?
想跟夫妻俩抱怨两句,听到两人说话的动静便忍住不说话,竖着耳朵光明正大偷听。
“要走了吗?”林南风坐在地上仰头看她。
顾十安微微颔首,盯着床榻上露出真容的林东望,很难将眼前瘦骨嶙峋的小老头跟病秧子记忆中的大哥想成一个人,轻声问,“打算几时和韩宇泽说?”
若是不跟韩宇泽说明白,等她一走,林南风要天天守在这里怕是不太可能,可事关重大,他这会儿脑子乱成一团,得让他缓缓再跟韩宇泽说会比较妥当。
两人静默一会儿,顾十安冲床榻上的林东望道:“大哥,撑着,都撑了这么多年再撑几日,我必杀了她祭林家上下!”
她拍拍林南风的肩,“你也要撑住了,我早去早回!”
“你……”林南风一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说自己没用,只能让顾十安一人去冒险?
还是劝她别去?
似乎都是废话,不如不说。
“放心,我不会逞强,若是不行我会先保全自己活命。”顾十安从戒指里取出他那块玉佩递过去,还有他的衣衫鞋袜。
做完这一切她没耽搁,转身走出来对上韩宇泽探究的目光,真诚道:“我要出趟远门,还请照顾好他,还有你的义父。”
韩宇泽还在发愣,他方才听见顾十安的话,尤其是那句“大哥”是在叫谁?
里头只有两个人,肯定不是林南风,那就只剩下一个人……
她喊义父大哥?
自己喊林南风贤弟,喊她弟妹……
林南风进来之后一直寸步不离守在义父身边!
究竟是什么章程?
顾十安也不在意他有没有搭腔,迈步出了屋子,听到身后林南风追出来的脚步。
扭头看到他因腿麻,脚步有些踉跄。
“怎么了?”顾十安一手托住他的手臂。
“我……”想说的话很多,想道谢,想让她小心,话在嘴边绕了一圈,只道:“我送送你,发生任何事,及时告诉我,万一……我能知道,我可以给你出出主意。”
心意相通后,两人还没有离很远过,也不清楚会不会离远了就听不到彼此心中所想?
“好,你……守归守,别病倒了。”
“我记下了,我待会儿去休息。”
顾十安看了看天色,不想再耽搁,纵身跳上屋顶,很快便没入黑暗。
谁都没有发现,床上的人微微动了一下手指,像是在挣扎着醒来,而后再次陷入沉寂。
林南风在门口站了许久,久到韩宇泽在心中盘算了不知道多少个念头都回神了,还站在门外。
韩宇泽缓步走进内室看义父,眸光看到床上的陌生人时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是谁?
义父呢?
不对……这是义父?
身形是义父没错!
怎么回事?
“想知道?”林南风长吁出一口气,“你先告诉我,你义父有没有和你说过他的过往?”
韩宇泽觉得自己这会儿的脑子跟周阳差不了多少,下意识摇了摇头,曾经和林南风说的话都是真的,并没有隐瞒。
义父很少说自己的曾经,玉佩一事还是他喝多了才说出来的,但他隐隐能知道义父的过往不能提及,否则自己不会找块玉佩都格外小心翼翼。
眼下从林南风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还有他与义父相熟的样子和哭红的眼睛……
“义父交给我一个盒子,说是要等……等他离开后我再打开。”韩宇泽脱口而出,本不想违背义父的意思,但此刻他很想知道关于义父的一切。
心里似有声音在让他相信林南风,“我亲自去取来。”
义父给的东西,他不想假手于人。
盒子里摆着一块陈旧的令牌,还有一封信。
林南风看到令牌时眸光猛颤了下,这是——祖父的令牌,能调动林家军的令牌。
上头有镇北王府的家徽,依稀还能看到中间的林字。
他忍住去摸摸令牌的冲动,强忍着悲痛跟韩宇泽道:“他可能在信里都写了,你自己看吧!”
信里只有四个字:镇北王府!
“镇北王府?”韩宇泽一脸疑惑,镇北王府抄家诛九族时他还没有出生,倒是听说过一些但并不多,且都是不太好的话,什么乱臣贼子意图谋朝篡位。
义父跟镇北王府有关?
还是跟镇北王府有仇?
林南风踱步到床榻边席地而坐,望着林东望布满皱纹的眉眼,“你义父出身镇北王府,名林东望,祖父镇北王,父亲乃镇北王世子,他还有一个不成器的弟弟……”
他没有刻意隐瞒身份,相信韩宇泽能分轻重,一个在大哥身边长大接受他教导的人,不可能长歪。
林南风缓缓说,韩宇泽静静听……
离京城不足百里的官道上,刚经历了一场刺杀,秦砚礼闭目盘腿坐在树下,任由护卫替他包扎手臂上的伤口。
“王爷,跑了两个,其余全死了无一活口!”护卫检查完躺在地上横七竖八的黑衣人尸体,“已经派人去追了。”
秦砚礼没有说话,面上看不出喜怒。
这些年来他都早已习惯了时不时被刺杀,鲜血、厮杀、尸体……成了他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抓不抓到人,有没有活口,这些根本不足以扳倒太后。
以往遇到刺杀下意识就会想到太后一党,经历过军营中人犯死在大牢一事后,有林南风的提醒,如今他不会一味只怀疑太后了。
方才这场刺杀,瞧着凶险万分,实则并不是如此,跟以往真奔着他命来的刺杀有细微不同之处。
说来可笑又可悲,被刺杀还积累出经验来了。
不图杀了他,只求伤他,能舍得赔上二十多个刺客的性命,看来背后人的势力不容小觑。
看着在处理尸体的暗卫,秦砚礼顿时有了主意。
“不必处理了。”刚包扎好伤口,秦砚礼沉声下令,“速速赶回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