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远的亲戚与参加春季广交会的一名港城商人搭上了线。
担心药材出口会如同当年一样受到冲击,更害怕国内的朝令夕改。
港商同意大量进口药材,但是也提出了一个额外要求。
要求广交会组委会,拿出一头东北虎作为保证。
港城人对于药酒,特别是虎骨酒,有的近乎痴迷地喜爱。
相关部门能在广交会结束前,提供他需要的虎骨等物件,代表着确实有合作诚意。
一只老虎而已,原本没什么难度。
哪怕老虎是百兽之王,大型野兽,只要上面一道命令,必然会有无数猎人拿着猎枪进山打虎。
坏就坏了。
商业部门需要讨好港商,其他部门领导对港城药材商人提出的保证方式产生不满。
合作就是合作,哪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答应对方要求,调动猎人进山打虎。
这明显是媚外的错误举动。
风浪还未过去。
许多人对于资本家的敌意也依旧存在。
一时之间,事情僵持下来。
商业部门和广交会,需要尽快做成药材大量出口生意。
另外一部分领导始终坚持不卑不亢,有礼有节地展开合作。
接受对方提出的额外要求,等于是矮人一头。
“徐科长,这里只有你和我,你要是相信我,我们不妨推心置腹,你若是觉得我不值得信任,你还是趁早回去吧。”
“你不给个痛快话,我即便愿意帮你,我们村集体也不会在这件事情上点头的。”
陆远的几句话再次将徐文远从复杂的思绪中拉回到现实。
徐文远平生第一次感到憋屈。
昨天遭了一天的罪,好不容易抵到陆家庄,洗刷掉身上的冤屈。
没想到,又碰到了陆远这个精明是鬼的家伙。
“徐科长,我们能等,老虎尸体恐怕等不了多久了,再不处理,它可就要臭了。”
听到老虎尸体即将发臭几个字,徐文远先是伸手指着陆远,紧接着无奈地拍了一下大腿。
堂堂商业局副科长,被一个小农民弄得束手无策。
继续磨蹭下去,黄花菜都要凉了。
“陆远,我可以告诉你实情,如果你能帮忙促成这件事情,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陆远是个聪明人,肯定能掂量出事情的轻重。
徐文远整理好情绪,一五一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陆远。
聆听过程中,陆远嘴角微微上翘。
若非两世为人,前一世历经商海沉浮。
面对眼前这件事情,陆远肯定会和其他人一样,感觉到不可思议。
距离经济改制出现还有整整两年的时间。
改开之前。
商业部门已经开始和外国人做起了生意,只不过进出口生意一直保持着不温不火的状态。
一直到经济改革,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移。
进出口贸易的重要性才被提高到了最前列。
一切为了经济发展,所有能出口创汇的商品,通通送到南方用来和外国人兑换外汇。
经济发展压倒一切,任何项目都要为这一点服务。
现阶段。
商业部门则是如履薄冰。
任何一桩进出口生意,不但会受到层层阻碍,时不时还会引来大量批评。
表达诚意这件事,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绝对够复杂。
等到了八十年代,别说港商想要死老虎。
即使有一只圆滚滚。
有关部门都会想方设法地给人家弄到。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咱们都痛快点儿,到底怎么样,你们村才愿意将这头死老虎交出来。”
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徐文远像是卸下了一个巨大的包袱。
之前遮遮掩掩,无非是怕有人揪他小辫子,拿这件事情上纲上线。
现如今将真相告诉了陆远,徐文远也就不必再继续遮掩。
直截了当地让陆远提条件。
天底下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纵然求徐文远办事的人,是他的远房亲戚。
对方不给一些好处,徐文远也不会亲自出马。
亲戚承诺这件事情办成,徐文远就有机会更进一步,从当地商业局调走。
前往南方羊城工作。
相比于东北,南方才是富裕之地。
作为商业局的干部,徐文远不止一次听说南方什么都有。
当地需要凭关系购买的进口商品,南方轻而易举地就能弄到手。
并且自己的亲属手下工作,得到晋升的机会肯定不会少。
陆远苦笑道:“徐科长,你可真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你们商业局不敢大张旗鼓落实这件事情,我们村就更不敢了。”
“陆远,你少在这里给我打马虎眼,只要你们这些村干部不说,其他人又怎么可能知道。”
徐文远白了陆远一眼。
都到这个时候了,小犊子还在这里跟自己里格楞装糊涂。
“你之前说这头老虎价值六千元,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先把死老虎交给我,等到港商那边收到老虎,给你们六千元充当补偿。”
“徐科长,这不是钱的问题,你让我再想想。”
陆续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转过身长吁短叹。
实则是怕徐文远看到自己脸上的笑容。
人和人不同,有关部门和有关部门也未必能尿到一个壶里。
商业部门的工作重心是发展经济。
特别是南方的商业部门,除了要发展当地经济,还要完成上面下达的出口换汇任务。
对其他部门来说,能不能出口换汇,对自身并没有什么影响。
同桌吃饭,各自修行。
计划经济,全国一盘棋面前,哪怕完不成任务,自家部门也不会受到影响。
能受到影响的只有商业部门和广交会。
片刻后,陆远转过身,主动说道:“徐科长,我认为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交易。”
“换一个方式?什么方式?”
徐文远好奇道。
“港城药材商提出索要老虎,无非担心咱们的药材出口供应时断时续,更担心出口药材的方针会朝令夕改,和当年一样说变就变。”
徐文远点了点头。
这些话刚才已经跟陆远说过了,不明白陆远为什么还要重复一遍。
不过陆远既然有了主意,徐文远还是强迫自己耐心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