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的一切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只是一炷香时间,便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只有城门上,那暗红色的血迹,难以清除干净。
残留的那丝丝缕缕,散发着血腥气,诉说着这里发生过的一切。
文武百官们已各自回了,只是每一个人,都全身冰凉,脚步虚浮,甚至那一双手,紧紧地捏在一起,两个袖口连在一起,剧烈颤动着。
他们震惊于陆寻的胆大妄为,却也惊讶于陛下如此能忍……
不过那两人站在血肉中的画面,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冰冷与恐怖,深深烙印在当时在场的所有人脑海深处!
“陛下,似乎变了许多……”
“你是说,能隐忍了?确实如此,今日之事,若是之前,陛下必会派军镇压!”
“错,刚好相反,陛下他……更可怕了……”
百官中,有人似乎看出了什么,仅仅说了两句,便讳莫如深地藏起来,不再多说。
公主被带回宫中,很快便被禁足,失去了消息。
只有陆寻,饶有兴趣地在这越都闲逛。
时而看看一些新奇的玩意儿,时而尝一尝新鲜美食。
直到……
一个身穿粗布衣的老人,站在陆寻面前。
“不知,柳某该如何称呼您?是陆小公爷,还是陆仙人?”柳如的声音微颤,眼眸流淌下来的血迹已经被擦拭干净,可眼已经红肿起来,眼白处已经被红血丝布满,看起来分外吓人。
陆寻唇角翘起,看着柳如,笑得很是开心。
“称呼为何,不重要!”
“陆某此次来越国,倒是没想到会有意外之喜!”
来越国,一是为那“魔”而来。
二是为了让燕国,朝着成为“无上仙朝”走出第一步!
只是未曾想,竟出现了柳如这样一个妙人!
以凡人之力,竟能看穿自己的身份,甚至似乎观测了自己的过往!
对于柳如,陆寻很好奇。
对于他的手段,陆寻更好奇。
深深吸了一口气,陆寻的回答,似是亲口确认了柳如那不敢相信的东西。
这更是让柳如震撼与无力。
微微躬身,老人那花白的头发,似乎很是凌乱。
侧身,朝着一旁的小摊位上指了指,苦笑着摇头道:“老夫一生虽谈不上五弊三缺,却也是个鳏夫,身无亦无长物,如今也只能请小公爷您在这摊位上喝上一顿浊酒。”
“小公爷您不介意吧!”
抬头,却发现陆寻早已坐在了一旁摊位的木凳上。
清粥小菜,浊酒一壶。
似乎与周围那热闹的街道,格格不入。
这摊位上除了陆寻一桌,并无其他生意,开摊的老人老态龙钟,在一旁晒着太阳,打着盹儿。
阳光照在那满脸的褶子上,似乎让那张脸明媚了些。
柳如叹口气,肿胀的眼眸从那张苍老的脸上收回来,举起杯中浊酒,一口吞咽了下去。
没有丝毫入喉柔顺之说的浊酒,仿佛带着一团火,从喉咙,烧到了胃。
却让柳如缓缓闭上了眼眸,脸上泛起了一丝舒适。
“呼……”
吐出一口酒气,柳如缓缓睁眼,看着那桌上的小菜,低声叹道:“已有十几年时间,没这样喝酒了!”
“自陆国公驻守边关开始,柳某,就一刻都不敢懈怠!”
陆寻轻轻抿了一口浊酒,那火辣刺鼻的酒气,充斥着口腔。
不过很快,陆寻便学着柳如的样子,一口闷了下去。
感受着酒气在体内冲撞的感觉,才饶有兴趣地看向柳如,开口道:“你这老头儿,倒是挺会找理由!”
“不喝酒,都能怪到我爷爷头上?”
柳如那苍老的手掌,微微颤动了一下,眸子转向了天空,似是在追忆什么,又像是在思索,该从何处说起。
片刻之后,他才转头,看向陆寻,声音变得嘶哑复杂起来。
“老夫虽无经天纬地之才,却因机缘巧合,得了一种手段……”
说到这里,他听了一下,老脸上周围微微扭动着,似乎是在纠结什么,才改口道:“应当说,是一种传承!”
“推演天机,铁口直断,看人命相……”
陆寻夹着菜,刚要往自己口中送去,听到这些却顿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继续开始大口咀嚼着小菜。
柳如愣了一下。
陆寻这反应,与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不过……
也对!
他是仙啊!
自己这雕虫小技,不过是在他面前班门弄斧!
沉吟片刻,柳如也恢复了平静。
拿起筷子去夹菜,只是夹起来的菜,在微微颤动着。
送入口中,用力咀嚼了几下,吞咽下去,柳如才颤抖着放下筷子,继续开口道:“年少时,我自鸣得意,以为天下一切都可知!”
“却……不知人心叵测……”
柳如呼吸变得急促了一些,双拳也攥紧了。
“后来,我也知道了,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年少时的我,太轻狂,以凡人之躯,窥探人生命相,泄露天机,注定这一生会坎坷!”
“虽并未完全五弊三缺,可老夫如今这个年纪,却依旧孤身一人!”
“无家无业,身无长物……”
似乎是藏了许久的秘密,他已经憋了太久,如今见到陆寻,竹筒倒豆子般,说了许多。
叹息完,他又端起一杯浊酒,猛地灌入口中。
“哈……”
感受着那火辣辣的感觉,哈出一口气,老脸上露出了一抹歉意:“抱歉,说多了!老夫憋了一辈子的秘密,能倾诉出来,别嫌老夫烦!”
“陆某刚好无聊,想听!”陆寻带着一抹笑。
柳如脸上的皱纹都散开了,笑的很开怀。
笑过之后,那张脸上,露出了一抹恍惚的神色。
“老夫之所以说,自你爷爷亲临边关之后,便再也未曾喝酒。”
“只因……老夫这一生,铁口直断,命相上,从未出错!可却只有两人的命相与老夫所预料的命相,完全不同!”
“其一,便是越国国君严墨……”
“其二……便是你爷爷,陆远方!”
对于国君严墨,柳如似乎不想多说。
那张老脸上,带着几分复杂。
“老夫年少时曾推算过你爷爷的命,以他之命,应当在年轻时便夭折!”
“可他不仅没有夭折,还娶妻生子!”
说到这里,柳如的神色逐渐复杂,手掌捏成拳,沉沉地开口道:“后大越对战大燕,理应大胜而归!”
“老夫推演之结果,亦是如此!”
“可……”
“你爷爷陆远方,却在悲愤交加之下,以用兵如神的手段,改写了战局!”
“老夫的铁口直断……又错了!”
“陆远方驻守边关这十几年里,老夫……从未睡过一个好觉!”
“梦中,都是你爷爷领兵,站在我大越都城的城墙上……”
“大越……遍地尸骨!”
“你爷爷陆国公,是老夫看不出命相之人!”
“而你,陆小公爷,……是老夫不敢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