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招与没有温度的眼睛晃了晃,盯着车前方那张魂牵梦萦的脸,肉眼可见的变得慌乱。
无措的眼睛陡然变得血红,他哑着嗓子,“未……沈未归!”
承载着所有疯劲的右脚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换了方位,狠狠踩下刹车!
即使把刹车踩到底,极高的车速无法瞬间听话的停下,刺耳的刹车声回响在整个射击场,空灵凄厉!
宋招与被刺激得脑袋发疼,他看不见任何东西,紧缩的瞳孔里只有那一道笔直站在前方不知道躲闪的身影。
宋招与浑身都在发抖,牙齿上下打颤,紧握着方向盘的手冰冷僵硬。
太过用力,筋骨都在疼痛。
“……老公。”
宋招与乞求似的看着前方的沈未归,眼里的哀求快要将人淹没,“让开好不好?”
紧张过度的宋招与无法估算自己的声音究竟有多大,或许撕心裂肺,或许似那呢喃耳语。
他只知道,紧绷的神经快要把他逼疯。
男人目光深邃幽暗,所有的情绪潜藏在黑色的瞳孔里,就那么沉默无声的看着宋招与,没有回应。
不退不让,大有一种陪着宋招与共担危险的坦然。
没有人知道,站如松柏的沈未归骨头缝都在疼痛。
他听完‘宿命’传给他的所有音频,一字不落。
宋招与的疯劲,病因是他,导火索也是他,让他不计后果的也是他。
宋招与想要在尼诺身上复刻当时被困在车里惊心动魄的一幕,选择的是伤敌一千自伤八百的方式,沈未归来得太晚,他已经找不到更快更好的办法让宋招与清醒过来。
陪他以身犯险,大概是唯一能陪他做的事。
半趴在车里的尼诺看着挡在他身前的身影,那双年前还坐在轮椅上的双腿,此刻笔直挺拔的站立在他面前。
只是往那一站,疯狂撞向他的宋招与有了清醒的迹象,至少没了要与他拼命的狠戾。
宋招与的爱,太诱人了。
与对他的残忍冷血不同,哪怕是陷入疯狂的宋招与也不忍伤害沈未归分毫,幸运神似乎也在眷顾宋招与的爱,能生吞人命的速度,在距离沈未归毫厘之差的位置惊险停了下来。
一丁点儿都不忍碰到他来之不易恢复健康的双腿。
刺耳的刹车声也像是劫后余生的鸣笛。
尼诺透过沈未归的身侧,盯着他前方越野车里宋招与那张毫无血色的苍白小脸,血红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的方向,有着劫后余生的怔愣。
好吧,是盯着沈未归。
他泄气地靠回椅背,保存体力,看着对他冷心冷肺的宋招与小心翼翼的去爱别人。
宋招与目光紧锁着依旧站立在车前盯着他的沈未归,手忙脚乱的伸手去解身上的安全带。
啪嗒打开车门,踉跄着僵硬的身体下了车,极度害怕而失去力气的双腿站立不稳的往地上跌去。
“……阿与!”
不远处被沈未归不要命的行为惊住的林沉总算回了神,见宋招与支撑不住,下意识的就想跑过去帮忙。
“别过去,交给未归。”
站在他身旁的顾时延及时拦住林沉,见宋招与平安无恙,悬挂的心脏总算落回心腔。
他看了眼站立不动的沈未归,林沉固然担心宋招与,但赌上一切拉回宋招与的沈未归对他的担心只增不减,沈未归没动,已经一定程度上证明了宋招与的安全。
否则,哪怕在气头上,沈未归也做不到对宋招与无动于衷。
宋招与不敢委屈,也不敢跌在地上,他直勾勾的注视着沈未归,伸手攀住车门,才堪堪稳住身形。
他深吸一口气,撑着车身,跌跌撞撞的朝沈未归走去,发麻的双腿踩在地上,每一步都犹如踩在刀尖,尖锐的麻痛。
宋招与知道自己疼,可也知道一眨不眨始终盯着他的沈未归也很疼。
沈未归……生气了。
才会没有过来接他。
他很生气。
宋招与的视线从上到下的打量着沈未归……的腿。
“还好。”宋招与扯出一抹脆弱又心安的笑。
强撑着的一口气,在看见安然无恙的沈未归时,彻底虚脱。
他等不及走到沈未归面前,支撑不住的往地上跌倒摔去。
一声轻叹。
在耳边响起。
宋招与还来不及去分辨,小腰被有力的臂弯捞进怀里。
熟悉的宽阔胸膛稳稳的接住了他。
“宋招与。”沈未归的声音暗哑低磁。
他垂眸看着怀里灼灼仰视他的宋招与,心绪滚了几滚,最终冰冷宣判,“你不会有自由了。”
宋招与好像永远学不会听话的保护自己。
沈未归无法想象,他要是再晚来一步,浑身是血的人是不是要加上一个宋招与?
甚至是奄奄一息……
宋招与见沈未归开口说话,顺势紧紧搂住他的腰,恢复一贯的乖顺,冰冷疯感已经荡然无存。
讨好的在沈未归的的下巴亲了亲,“不要自由,都给你。”
他太害怕了。
差一点,就要撞上沈未归。
他宁愿自伤,也不愿伤害沈未归毫厘。
沈未归黑沉的眸紧睨着宋招与,对他熟门熟路的讨好泛起一股巨大的酸麻刺痛。
宋招与拼尽所有在爱他。
自以为把所有的主动权都给了沈未归,给予沈未归全部的自由。
实则,真正被套牢的人也是沈未归。
沈未归被宋招与套在看似自由的无形蛛网里,宋招与一动,套在沈未归心上的蛛网就开始收紧,要人命的心惊胆颤。
沈未归无视宋招与的讨好。
一言不发地把浑身发软的宋招与打横抱在怀里,宋招与乖顺的圈着他的脖子,盯夫的视线寸步不移的盯着他的侧脸。
沈未归转过身,看向身后车里浑身是血的尼诺。
“这笔账要算光明正大的来,别躲在背后玩小把戏。”
沈未归抬步要走,想起什么似的,又对着尼诺道,“何必自取其辱,好自为之。”
尼诺对宋招与的剖白,沈未归都听见了。
尼诺会移情宋招与,沈未归一点也不意外。
宋招与永远不知道,他只是站在那就足够引人前赴后继的折腰。
更何况是尼诺这种放任自己心思肆意滋长的……自由疯子。
尼诺挪开遗落在宋招与身上的视线,盯着今天以前还想要得到的沈未归。
“好自为之?”
“没必要威胁我,这些枪伤是我心上人送我的礼物,我求之不得。”
“就算要算账,也只想算他什么时候能爱我这笔令人期待的感情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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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哐!
尼诺话音刚落,他所在的车辆猛被地撞出很长一段距离!
车尾严重破烂变形。
后车座还在嚣张发言的尼诺,因为惯性冲击力猝不及防地往前摔去!
卡在驾驶座和副驾驶的中间位置。
身上的伤枪被拉扯,碰撞的疼痛接踵而来,疼得他英俊帅气的脸庞少见的扭曲。
刹车声刺耳充斥,难闻的油味飘散开来,宋招与听到动静下意识的想要护在沈未归身前。
察觉到他的动作之前,沈未归圈住他的腰紧紧抱在怀里,幽邃的眼睛低垂着睨向他。
那一眼包含了太多东西。
射击场太过喧嚣,宋招与总觉得震耳欲聋。
身体里的本能被压制,宋招与在沈未归黑沉的眼神里安分下来,乖乖的圈住他的脖颈,没了动作。
嚣张轻狂的关门声响起,沈未归移开盯着宋招与的视线,抬眸望去。
宋招与顺着他的目光偏头,余光里逐渐成型的高大身影快步走来,男人走得很急,漂亮的长发迎风晃动,清冷惊艳的好看容颜满是掩藏不住的担忧。
“礼礼?”
谢承屿走路带风,狭长的眸子只装得下被沈未归抱在怀里的宋招与,黑色的瞳孔晃动着上下打量,刁钻又仔细,生怕宋招与身上出现他接受不了的伤势。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谢承屿收到消息,一颗心悬到嗓子眼儿,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紧赶慢赶的赶过来,就怕他受伤吃亏。
给宋招与打的每一通电话都石沉大海,悄悄加剧着他的提心吊胆,谢承屿恣意半生,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坐立难安的时刻。
软肋,原来这样让人抓心挠肝。
轻不得重不得。
宋招与直勾勾的盯着谢承屿的脸,刚被沈未归的软刀子磨过的心脏,此刻有着一道豁口,谢承屿赤裸裸的担忧轻而易举的就闯进他理亏的心脏。
他微抿了抿唇,“对不起爸爸,让你们担心了。”
宋招与的余光暗戳戳的瞥了眼沈未归,带着试探。
尼诺就像躲在阴沟里的老鼠,宋招与不想错过他送上门来的机会。
不管从哪一方面,宋招与都不想轻易的放走尼诺。
谢承屿怎么可能看不见宋招与对沈未归的小心翼翼试探的眼神,沈未归面上虽然与平日里并没有差别,但不难让人察觉到沈未归在生气。
宋招与这件事做得确实欠考虑,谢承屿有多提心吊胆,同样把他放在心里的沈未归也在油锅里滚了一圈。
他们有同一个软肋。
谢承屿伸手揉了揉宋招与的头发,语重心长,“礼礼,你的身后有爸爸有未归,你不是一个人。”
“能不能答应爸爸,以后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开玩笑。”
“你哪怕只是破一点皮,都会让我和未归难过自责。”
宋招与的疯,谢承屿是后知后觉发现的。
他无比庆幸没有和宋招与走上对立的路,否则他和宋招与就永远做不成真正的父子。
宋招与的疯,更是谢承屿心尖上看不见的利刃,他的礼礼在他不知情的岁月里,想要保护自己的每一次都需要和人搏命,才能换来看似轻而易举的生机。
宋招与心虚的躲开谢承屿深沉难捱的眼神,却又不期然撞上沈未归同样黝黑深邃的眼神,里面的情绪太深太黑,无法让人直视的心伤滚烫。
“……我没有想要和人玩命。”
这样的话,他说的底气不足。
但他现在太幸福,不想死是真的。
宋招与没设想过自己会死在尼诺手里,他只想在尼诺身上偿还沈未归受过的伤害,他无法在事发之时陪在沈未归身边保护他,事后也还是想为他出一口气。
这是他刻进身体里的本能。
顶着两道明晃晃的视线,宋招与理亏的咬唇,直到唇瓣上出现深深的牙印,甚至他都感觉到了疼痛。
才敢直视沈未归的眼睛,“我没有受伤,我有在保护自己。”
他说着看向谢承屿,“爸, 你们相信我。”
像是想要证明自己话里的可信度,他又看向沈未归补充道,“我带着你给我的手枪,我有拿它保护自己。”
宋招与的枪术没有那么菜。
真的。
他说过流血身亡不是尼诺的结局,他没想要一枪解决尼诺的性命,挤成肉饼才是他应该经受的折磨。
脑袋坏掉,才不会生出害人的想法。
沈未归太了解宋招与。
他没回应解释讨好的话,抬眸看向谢承屿,“叔叔,是我没有保护好阿与,是我辜负你的信任,安顿好阿与,我会给您一个交代。”
不待谢承屿有反应,宋招与先瞪大了眼睛,他看着沈未归,“什么交代?”
“是我不听话,也是我一意孤行,不是你的责任。”
沈未归的话很沉重,不似敷衍的场面话。
宋招与不知道沈未归想做什么,内心深处涌起一股浓浓的不安。
沈未归只是低垂着眼睫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的意思,宋招与被他看得心颤,他求助的盯着谢承屿,“爸,你不能怪未归,不关他的事我可以解释的。”
“况且我很安全,我没有受伤。”
山雨欲来的情绪,谢承屿当然能感受到。
他看了眼是应该好好‘教训’的宋招与,思来想去能给他最深刻教训的只有沈未归,至少他下不了这个手。
谢承屿不动声色的看了眼沈未归,看向惊慌失措的宋招与,长叹一口气,“礼礼,你做出决定之前,有想过我和未归吗?”
“有想过倘若事情超出你的预判,我和未归又该如何自处?”
宋招与是在沈未归的眼皮子底下犯险,今天宋招与要是出了什么事,率先发疯的人恐怕是没能保护好他的沈未归。
宋招与愣了愣,“我……”
宋招与哑然。
他……想过沈未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