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张文远又给他安排了住处,又拨了个被蒋承恩祸害的姑娘侍候他的起居,那姑娘叫郭梅花,就是那个来自江南的姑娘,蒋承恩死后,她也跟着到了城外的庄子,其他的姑娘都陆陆续续地嫁人了,而她却谁都看不上,还故意制造机会和张文远接触,张文远自然知道她的想法,就把她留了下来,这些天他在军营里歇宿就是由她服侍的。
穿越过来小半年了,张文远早就不像之前那样来者不拒了,郭梅花虽然长得白白净净的,看起来柔柔弱弱、人畜无害的,但心眼儿却一点儿都不少,陪了他几次就想登堂入室了。张文远对这样的女人实在是不感冒,几次提出要给她介绍对象,都被她拒绝了,邓飞长得高大威猛,或许就是她的菜了呢。
邓飞在房间里睡了一觉,听到外面有喊杀声就出去看热闹,见张文远正在为士卒讲解结阵的要领,心里颇为震惊,心说真是看不出来啊,这个张押司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居然还会练兵,而且他这种三人背靠背厮杀的阵型进攻无死角,防守也十分严密,要破解还真不容易。
张文远也看到了他,在军阵里转了一圈之后就来到他面前,故意笑着问道,“邓兄弟是哪里人?”
邓飞道,“小人乃是京西南路襄州人氏,在族里排行第六。”
京西南路就是后世的河南南阳以南和湖北西北部的地区,襄州就是后世的襄阳,也是京西南路的治所。
张文远狐疑地道,“既是襄州人,怎又投到了梁家?”
邓飞解释道,“小人去年运送一批南货到须城贩卖,本想挣些钱财,不料却在梁山泊里翻了船,上了岸以后无处可去,只得在江湖上飘零。后来听说梁家在招家丁,小人自幼习武,就去应募,天可怜见选上了,就一直在梁家安身。”
张文远哦了一声,心说原来是这样啊,不过你在梁家也干不了多久了,不然也不会跑到蓟州饮马川去落草了。
见他一直盯着士卒看,张文远又问道,“六郎也懂军事吗?”
邓飞郑重地嗯了一声,“小人乃是牙将之后,祖上曾在盖天军效力,小人从小就被父祖训导,因而懂一些。”
牙将也叫衙将、衙门将,乃是唐末藩镇割据时期的产物。安史之乱以后唐朝虽然还维持着表面上的统一,但内里却逐渐藩镇化了。藩镇也称节度使,在唐朝后期,全国各地有大大小小上百个节度使,每个节度使都有自己的嫡系亲兵,当时称为牙兵,掌管牙兵的将领就是牙将,也称衙将。
牙兵是节度使的命根子,所有的资源都向他们倾斜,因而战斗力十分强悍,连朝廷的中央军都不是对手,特别是河朔三镇的魏博镇,牙兵天下闻名,当时就有“长安天子、魏博牙兵”之说。到了唐末牙兵牙将更是各大节度使的标配,朱温有厅字都和落雁都、李克用有鸦军和义儿军、杨行密有黑云长剑都,后周太祖郭威的殿前诸班更是演化成了大宋的禁军。
这帮牙兵不仅战斗力非常强,敢和中央朝廷叫板,而且非常桀骜不驯,个个都是骄兵悍将,要是节度使让他们不满意了,他们就敢发动兵变把他哄下台,换上自己中意的人上去,而朝廷为了稳定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
这套衙兵制度从安史之乱一直延续到了五代十国,一度成为了社会的主流,直到本朝太祖赵大坐了天下大力倡导文官治国才彻底解决了这个顽疾。到现在一百多年过去了,牙兵牙将早就落幕了,但人们一提起他们的名号,众人还是会多看一眼。
见他是累世军官之后,张文远顿时来了兴趣,指着正在操练的士卒问道,“那你觉得我这兵练得怎么样,能上阵否?”
邓飞迟疑了一下,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张文远知他话里有话,笑道,“无妨,你大可直言不讳,我绝不怪责你!”
邓飞终于鼓足了勇气,“押司的兵捕盗剿匪不成问题,上阵杀敌还欠些火候。”
张文远哈哈笑道,“说得对,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毕竟才练了二十多天,时日尚短嘛。”
听说这些兵才练二十天,邓飞诧异道,“才练二十天就有如此风貌,押司真是练兵的行家啊!”
张文远摆了摆手,“咳,别夸了,再夸我就要上天了。”
邓飞也跟着笑了几声,“小人非是夸夸其谈之人,实在是佩服押司的练兵之能。小人以前在襄阳厢军里从军,见识过不少军阵之事,但还从未见过押司这样的兵呢。”
张文远哦了一声,他现在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流落江湖了,这个时代的厢军除了打仗什么都会,而且最擅长做生意了,他运送的那一批南货多半是厢军将领的财产,但却被他打了水漂了,回去以后肯定要吃瓜落,所以他干脆就亡命江湖了。
按下此事不说,张文远又和他聊起了大宋的军队,邓飞道,“咱们大宋的厢军确实不咋样,严格地说都不能称为军队,中央禁军和北军也不行,只有西军堪称精锐。”
张文远点头表示赞同,“你说得对,我们郓城离梁山泊太近了,时常受到滋扰,济州的厢军不堪一用,否则我也不会下大力气操练乡兵了。”
邓飞若有所思地道,“哦,押司练兵原来是为了防备梁山贼寇啊!”
“是啊,太祖曾经说过,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我们郓城离梁山泊太近了,不可不防备啊!”张文远本来是看着远处正在操练的士兵的,说到这里就突然转过头看着他,“你既是习武之人,想不想上去试试他们的身手?”
邓飞摇头道,“这些人都是新兵,我怕伤了他们的自尊心。”
张文远不以为然地道,“没关系的,俗话说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这帮人才练了几天就无法无天了,觉得自己了不起,你正好去杀杀他们的锐气,让他们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听他这么说邓飞也就没话说了,到兵器架上取了一根长枪,摘掉枪头,道,“既然押司有命,那我就和他们较量一下!”
张文远带着他来到阵前,大声介绍道,“你们眼前的这个好汉叫邓飞,祖上几辈人都是朝廷的将官,今天我把他请来考校考校你们,你们谁敢出来和他较量一番?”
显眼包黄度举手道,“我来!”
张文远大喜,心说我正想让他好好地揍你一顿呢,结果你自己蹦出来了,那就别怪我腹黑了。
“邓兄弟乃是猛将的坯子,你可以带上你的队员列阵迎敌。”
张文远本是好心提醒他一下,哪知这货却不领情,跨步上前挺矛就刺,但矛头还没碰到邓飞的身体就被他一枪杆捅在了胸前。黄度大惊失色,连忙变招格挡,但还是晚了一步,大腿上又被抽了一下,火辣辣的疼痛感顿时传遍他的全身。
“啊呀呀呀,俺跟你拼了!”
“滚下去!”张文远连忙喝住他,“来三个人结阵迎敌!”
三个大胆的士兵结成三才阵把邓飞围在了中间,他却一点儿都不慌张,先试探性地攻击了几招,大体清楚了三人实力,然后突然出手,一个虚招攻向正前方的乡兵。那乡兵连忙举矛格挡,但邓飞却并没有死缠烂打,反而陡然回身,一枪杆捅在了身后来助阵的乡兵的大腿上,那乡兵顿时抱着大腿委顿下去,三才阵缺了一角,剩下的两人也很快被他解决掉了。
张文远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大声喝道,“下去,再来两组!”
面对六个人的攻击,邓飞依旧不慌不忙,沉着冷静地应对,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解决了两个人,六合阵也就变成了四方阵,没多久又变成了三才阵,然后再次变成了鸳鸯戏水阵,最后全军覆没。
胡炎见邓飞大杀四方,早就按捺不住了,带着一个排的人亲自上阵,面对二十八个人的围攻,邓飞解决掉七八个人以后自己也受创多处,最后无奈地败下阵来。
“厉害,厉害,押司的阵法果然厉害。”邓飞扔掉手里的长枪,“邓某以前在光化军的时候一杆长枪可敌百人,如今却被押司的三十个乡兵击败了,押司练兵只能在下实在是佩服得紧!”
张文远谦虚地笑了笑,“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凭一杆长枪就能挑落三十个人的猛士,邓兄弟之勇猛无畏也着实让我佩服得紧。”
又商业互吹了几句,张文远就让那些士卒下去休息,而他则拉着邓飞的手回了营中。到了他歇息的房间,张文远就问,“刚才可有受伤?”
邓飞摇头道,“些许磕碰,不算什么。”
张文远从橱柜里拿出一壶药酒,“刚才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你背上挨的那一下可不轻,快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擦药!”
邓飞连忙推辞,“小人哪敢劳烦押司亲自为我擦药,我自己来就行!”
张文远也就是做个样子,见他推辞就借坡下驴道,“那行,我让梅花来帮你!梅花,梅花,快进来,帮我给邓兄弟擦药!”
郭梅花很快就来到了房间,见到邓飞那一身腱子肉眼睛就亮了,不由分说地从他手里接过酒壶,甜腻腻地说,“邓郎君,奴家来帮你!”
邓飞顿时慌得手足无措,“不用,不用,我自己就行!”
张文远看得心中冷笑不已,嘿嘿,郭梅花啊郭梅花,老爷能帮你的只有这么多了,后面就得靠你自己了。
出了营房,张文远就吩咐厨下置酒招待邓飞,又让人去城里请焦挺、赵大、赵二和王宝等人过来赴宴,这些人也都有亲戚朋友加入乡兵,请他们过来正好可以让他们看看训练成果。
饭还没做好,焦挺等人就到了,张文远分别给他们做了介绍,“这是我义弟焦挺,在县里任都头,他是中山府人士,外号‘没面目’,精通相扑,上次在城外你也是见过。这是赵能、赵得、刘吉、王宝,他们都在衙门里做事,这是胡炎、黄永、张承,都是乡兵营里的军官,你刚才也和他们交过手。我还有个兄弟叫鼓上蚤时迁,是高唐州人士,擅长飞檐走壁,可惜出差了,要过段时间才回来,不然也能介绍给你认识!”
邓飞见他如此礼贤下士,而且还介绍了这么多江湖上的同道中人给自己认识,心中更是欢喜不已。而焦挺看了一眼他的红眼也认出了他,当即就提出要和他比武,邓飞也是个爽快人,顾不得背上的伤痛,哈哈笑道,“如此甚好,听说你乃是相扑世家出身,邓某正想领教一番呢。”
言犹未了,二人就已经交上手了,邓飞是军官家庭出身,从小学的是战阵之术,虽然也会拳脚,但和焦挺这个真正相扑高手一比就不够看了,很快就被他摔了两个跟头。见他还不服气,张文远连忙上前打圆场,“都是兄弟,点到为止即可!”
邓飞没想到自己会输,不服气地说,“拳脚功夫我确实不如你,下一次咱们就比马上功夫!”
焦挺被刘唐砍了两刀以后也收起了傲气,见邓飞要和他比骑射,连忙摆手认输,“在下只善相扑,于骑射一道实在稀松平常得很,你祖上是牙将,必有家学流传,我如何敢在你面前班门弄斧?”
见他主动认输了,邓飞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赵得听说他马上功夫了得,顿时就跃跃欲试了,“俺从小就练习骑射,虽然不敢说天下无敌,却也弓马娴熟。赶明儿你去俺庄上盘桓几日,俺定要和你切磋一番!”
邓飞见这兄弟俩生得倒是强壮,但脚步虚浮无力,一看就是没根基的人,冷笑道,“不用比了,你不是俺的对手!”
赵得大怒道,“你别恁地托大,都没比过,如何说俺不是你对手?”
邓飞又冷笑了一声,说道,“常年骑马之人,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赵得还要争辩,张文远连忙插话,“别说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比试,现在咱们喝酒去,你要是不服可以和邓兄弟比一比酒量!”
赵得哈哈大笑道,“好,既然如此,邓兄弟,一会儿咱俩就比比酒量,待我先赢了你再和你比骑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