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万籁俱寂,漆黑的夜空如同一幅巨大的墨染画卷,悄然地展开着。天空中毫无征兆地飘洒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那细密的雨丝仿佛是无数轻柔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大地。
屋檐下,雨滴开始有节奏地滴落下来,发出清脆而悠扬的“滴答”声。这声音宛如来自梦中人的浅浅啜泣,时断时续,萦绕在寂静的夜色之中。
屋内,陈不易正陷于于一场噩梦之中。在那个不堪回首的梦境里,他被无尽的黑暗所笼罩,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挣脱那可怕的梦魇。就连想要放声哭,都成了一种奢望。如同一个落水之人,尽管拼命挣扎,却依旧只能眼睁睁地感受着自己逐渐沉入水底,那种绝望与无助让他几乎窒息。
陈不易双手不停地胡乱挥舞,拼尽全力去抓住哪怕只是一根救命的稻草。然而,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他突然感觉到一股犹如山岳般沉重的束缚感紧紧地包裹住了自己。这股强大的力量令他丝毫无法动弹,就像是被禁锢在了一个无形的牢笼之中。
但令人惊奇的是,在这束缚之中竟然还涌动着一股温热的暖流。这股暖流缓缓流淌而过,迅速传遍了他的四肢百骸,带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与安宁。同时,还有一种神秘的力量蕴含其中,使人不由自主地心生依赖,倍感安心。
陈不易渴望能够牢牢抓住这份温暖以及力量,但无论他如何努力,始终都无法将其抓住。随着时间的推移,心中的恐惧渐渐蔓延开来,如潮水般汹涌而至。
他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早已布满了豆大的汗珠。
陈不易缓缓地睁开双眼,意识逐渐清醒过来,这才惊觉那股强烈的束缚感究竟源自何处。
原来,拓跋炽用厚厚的被子将他整个人紧紧地包裹起来,用力地揽在怀中。
陈不易试图悄悄地往被子里面缩,动作轻缓得如同蜗牛爬行。
然而,就在他刚刚有所行动时,拓跋炽冷不防地扯开了被子,让他的头露出来。
两人的目光刹那间交汇在一起时,陈不易如受惊的兔子般,瞬间又缩回了被子里。他的脸早已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因为被捂得太久而感到闷热,还是由于羞涩所致,总之那滚烫的温度仿佛能将整个人点燃。
拓跋炽见状,再次伸手把被子向下拉扯了一些,轻声说道:“睡觉的时候别捂着脸,不舒服。”语气虽然平淡,但其中蕴含的关切之意却是显而易见。
“哦……”陈不易低声应道,声音小得几乎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
“你每晚都会做噩梦?”拓跋炽开口问道。
“嗯……”陈不易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放心睡吧,今晚我在这里守着。”拓跋炽一边说着,一边细心地将被子的边角掖好,确保被子能够严严实实地覆盖住陈不易的身体,只留下那颗脑袋露在外面。
做完这些,他便站起身来,提了张椅子到床边,卷起一床被子铺好,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开始休息。
屋外的风犹如灵动的丝线,透过窗户的缝隙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轻柔地抚摸着屋内的一切。那微弱而柔和的风儿轻轻拂动着桌上的那盏烛火,使得火苗摇曳不定。
明灭闪烁的烛光如同跳跃的精灵,欢快地舞动着。它们调皮地投射在拓跋炽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庞上,昏黄的光线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片暖色调的光晕,将他的面容映照得格外温暖、柔和,仿佛一幅古老画卷中的人物,散发着一种神秘而迷人的气息。
陈不易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陷入沉睡,只知道这一觉睡得无比香甜深沉,没有丝毫噩梦的阴影。
当他悠悠转醒时,发现拓跋炽早已不知去向,就连昨晚放置在床边的那把椅子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好似昨夜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从未真实发生过一样。
陈不易下意识地伸手拉过身旁的被子,将其往上扯了扯,盖住了小半张脸。
一直以来,他都坚信只要让自己忙碌起来,便能够无暇顾及那些内心深处不愿意去回想的事情。
如今看来,却是大错特错。即便自己刻意不去思考,那些过往的记忆仍会如潮水般汹涌而至,猝不及防地冲击着他的心灵,令他毫无招架之力。
陈不易缓缓抬起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面庞,试图阻挡外界的一切干扰。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响动传来,紧接着,有人扯开了他身上的被子。
“吃点东西吧。”一道低沉而温和的声音响起。
陈不易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睛,朝着发声处望去。只见桌上摆放着简单的食物——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正不断升腾起白色的水汽,宛如仙境中的云雾;旁边则放着一张泛黄的油纸,包裹着几块色泽金黄、香气扑鼻的烙饼。
“王迁说你喜欢吃这个。”
陈不易再次将目光投向拓跋炽,他身上被雨点打湿,裤腿也湿了长长的一截。
“羊肉汤若是凉了,腥味就重了。”拓跋炽的语气依旧平淡如水,那低沉的嗓音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
陈不易听到这话后,又忍不住想要将自己的脸缩进被子里,嘴里轻声呢喃:“你可不可以不要对我这么好……”然而,他的声音实在太过细微,拓跋炽似乎并没有听清。
“嗯?”拓跋炽疑惑地转过身来,询问般地发出一个音节。
但此刻的陈不易早已失去了再次开口的勇气,只能默默地低下头去。
拓跋炽没有再问什么,只是默默地将热气腾腾的羊肉汤和香气四溢的烙饼拿到了床边。
陈不易见状,也不好再继续躲藏,只得蜷缩着身体坐在床上。他缓缓伸出手,拿起一块烙饼,轻轻地咬了一小口。可是,那块烙饼就像是卡在了喉咙里一般,任凭他如何努力,都始终无法咽下。
拓跋炽看着陈不易艰难的样子,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伸手从陈不易手中接过那块已经被咬了一口的烙饼,温柔地说:“吃不下,那就多睡一会儿吧。先喝点热汤暖暖身子。”
拓跋炽便小心翼翼地端起那碗羊肉汤,慢慢地送到了陈不易的嘴边。
陈不易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双手扶住了碗沿,微微仰头喝了几口。
或许是因为心里装着太多复杂的情绪,他很快便松开了手,将那半碗羊肉汤静静地放在一旁。
陈不易目光默默地落在拓跋炽的身上。只见他稳稳地端起碗,缓缓走到桌前坐下,就着碗里所剩无几的汤汁,开始狼吞虎咽起来,手中和桌上的烙饼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不易不禁微微皱起眉头,压低声音说道:“我吃过的。”
拓跋炽闻声转过头来,满脸诧异地看着他,眼中充满了不解,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陈不易的眼神有些闪烁不定,不敢直视拓跋炽的眼睛,低声嗫嚅道:“我吃过的,脏。”说着,他的脸颊不由自主地泛起红晕。
拓跋炽听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暖的笑容,缓声道:“你知道吗?在我 12 岁那年,曾和阿越哥一同执行任务。我们在敌营附近埋伏,后来不幸被敌军发现并包围,被困了长达五天之久。那段日子简直就是一场噩梦,仅有的一壶水,我喝一口,他喝一口;以及一块粗糙难以下咽的烙饼,也是我咬一小口,他咬一小口。就这样,硬是挺过了那艰难的五天。那时,我就暗暗发誓,绝不会轻易浪费食物。而且,你吃过的东西一点也不脏,香!”
拓跋炽一边说着,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陈不易。此时的陈不易紧紧拧着眉头,双唇紧抿,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最终,他猛地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进了被子里,仿佛这样就能逃避眼前的一切。
两人内心深处的那根心弦早已被对方轻轻地拨动。
只不过,一个人满心欢喜,恨不得立刻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紧紧拥抱着对方;而另一个人,则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一心只想逃离这个让他心慌意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