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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李青阳拖着疲惫的身躯,终于看到了村口那棵熟悉的老槐树。树冠依旧茂密,只是枝干上缠满了白绫,在晚风中轻轻飘荡,像极了招魂的幡。

他的脚步不由得放慢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焦糊味,混杂着腐烂的气息。脚下的泥土松软异常,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李青阳低头看去,发现泥土呈现出不自然的暗红色。

村口的石碑倒在地上,断成两截。他蹲下身,用手拂去上面的尘土,露出\"李家村\"三个斑驳的字迹。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那温度让他打了个寒战。

村子里静得可怕。

没有鸡鸣犬吠,没有人声喧哗,甚至连虫鸣都听不见。只有风穿过残垣断壁时发出的呜咽声,像是无数人在低声啜泣。

李青阳的家在村子最东头。他记得离家时,母亲站在门口,手里还攥着给他缝补的衣裳。父亲则板着脸,说男儿志在四方,让他放心去闯。

现在,那扇木门歪斜地挂在门框上,门板上布满了刀劈斧砍的痕迹。门槛上有一大片深褐色的污渍,已经干涸发硬。

他推开门的瞬间,一股阴冷的风从屋内涌出,带着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李青阳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迈过门槛。

堂屋里的桌椅东倒西歪,地上散落着碎瓷片。供桌上的祖宗牌位全部被打翻,香炉滚落在地,香灰洒得到处都是。墙上有一道长长的血迹,从屋顶一直延伸到地面,像是有人被拖着划过墙壁。

李青阳的喉咙发紧。他快步走向父母的房间,却在门口停住了。

房间里站着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他,穿着一身白衣,身形瘦削。李青阳的心跳漏了一拍,那背影太像母亲了。

\"娘?\"他颤抖着声音喊道。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

李青阳倒吸一口冷气,连连后退。那根本不是人,而是一个纸扎的人偶!惨白的脸上画着夸张的五官,两颊涂着艳红的胭脂,嘴角向上勾起,露出诡异的笑容。它的眼睛是两个漆黑的洞,却仿佛在注视着李青阳。

纸人的手中捧着一个牌位,上面写着\"李门王氏之位\"。

李青阳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认得这个字迹,是父亲的手笔。可是父亲从不信这些鬼神之说,怎么会给母亲扎纸人?

纸人突然动了一下。

李青阳以为自己眼花了,但纸人确实在动。它的头缓缓转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年久失修的门轴。那双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嘴角的笑容越发诡异。

\"青阳......\"纸人开口了,声音沙哑刺耳,像是砂纸摩擦,\"你回来了......\"

李青阳转身就跑。他的心跳如擂鼓,耳边全是自己的喘息声。跑出家门时,他回头看了一眼,纸人还站在原地,但头已经转了一百八十度,正对着他的方向。

夜幕降临得很快。李青阳躲进了村中的祠堂,这里供奉着全村人的牌位。他点燃了一支蜡烛,昏黄的光线照亮了密密麻麻的牌位。每一个牌位上都写着熟悉的名字:李大牛、李二狗、李三婶......

突然,蜡烛的火焰剧烈晃动起来。李青阳抬头看去,顿时毛骨悚然。

祠堂里不知何时站满了纸人。

它们整齐地排列着,每一个纸人都捧着一个牌位。惨白的脸上画着相同的笑容,漆黑的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他。

\"青阳......\"纸人们齐声开口,\"你回来了......\"

李青阳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他想要逃跑,却发现自己的双脚仿佛生了根,动弹不得。纸人们缓缓向他走来,发出\"沙沙\"的声响。

就在这时,祠堂的门被推开了。

\"快出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喊道。

李青阳如梦初醒,跌跌撞撞地跑向门口。一个佝偻的老妇人拽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出了祠堂。

月光下,李青阳认出了这是村里的王婶。她比记忆中苍老了许多,脸上布满皱纹,眼睛深陷,但目光依然锐利。

\"王婶......\"李青阳的声音还在发抖,\"这是怎么回事?\"

王婶没有回答,拉着他快步走向村外。直到远离了祠堂,她才停下脚步,喘着气说:\"你不该回来的。\"

\"我爹娘呢?村里的人呢?\"李青阳急切地问。

王婶的眼神黯淡下来:\"都死了。三个月前,一伙流寇闯进村子,见人就杀。你爹娘......\"她顿了顿,\"你爹为了护着你娘,被乱刀砍死。你娘......她不甘心啊......\"

\"那些纸人是怎么回事?\"

\"是你娘扎的。\"王婶的声音低沉,\"她临死前说,要等你回来。她说要用纸人把全村人的魂魄都召回来......\"

李青阳感觉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可是纸人怎么会动?怎么会说话?\"

王婶没有回答,只是抬头看了看月亮。月光惨白,照得她的脸毫无血色。

\"快走吧,\"她说,\"趁现在还来得及。\"

\"可是......\"

\"走!\"王婶突然厉声喝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李青阳转身就跑。跑出很远后,他回头看了一眼,王婶还站在原地。月光下,她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而且......似乎有些透明。

李青阳一路狂奔,直到再也跑不动为止。他靠在一棵老树下大口喘气,冷汗浸透了衣衫。夜风呼啸,树叶沙沙作响,仿佛无数人在窃窃私语。

他抬头望去,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跑到了村后的乱葬岗。这里埋葬着村里历代先人,也是他小时候最害怕的地方。月光下,一座座坟茔如同沉默的巨人,静静注视着这个不速之客。

突然,他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青阳......\"

是王婶的声音。

李青阳浑身僵硬,不敢回头。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沙沙\"的声响,像是纸片摩擦的声音。

\"青阳......\"声音越来越近,\"你为什么不等等我......\"

李青阳咬紧牙关,猛地转身。月光下,王婶站在那里,但她的样子完全变了。她的皮肤变得惨白,脸上画着夸张的妆容,两颊涂着艳红的胭脂——和那些纸人一模一样!

\"王婶......\"李青阳的声音颤抖。

\"我不是王婶,\"纸人咧开嘴笑了,\"王婶早就死了,和村里其他人一样。我们都是你娘扎的纸人,为了等你回来......\"

李青阳感觉天旋地转。他想逃跑,但双脚仿佛生了根。纸人缓缓向他走来,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你娘说,要让我们都活过来,\"纸人的声音变得尖锐,\"只要用你的血......\"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鸡鸣。

纸人突然停住了。它的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身体开始剧烈颤抖。李青阳看到,纸人的皮肤开始剥落,露出里面粗糙的竹架和泛黄的纸张。

\"不......\"纸人发出凄厉的惨叫,\"天快亮了......\"

随着第一缕阳光照进树林,纸人轰然倒地,变成了一堆普通的纸片和竹条。李青阳瘫坐在地上,浑身发抖。

他这才明白,自己看到的王婶,还有祠堂里的那些纸人,都是母亲用邪术制造的怪物。它们只能在夜晚活动,靠吸取活人的精气维持形态。

李青阳挣扎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向村外跑去。他必须离开这里,永远不再回来。但就在他即将跑出村子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

\"青阳......\"

他僵在原地。那是母亲的声音。

缓缓转身,他看到了母亲。她就站在老槐树下,穿着那件熟悉的蓝布衫,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但李青阳知道,这一定又是纸人。

\"娘......\"他的声音哽咽。

\"青阳,\"纸人母亲轻声说,\"留下来陪娘好不好?娘想你......\"

李青阳感觉一阵晕眩。他多么想扑进母亲的怀抱,但他知道那只是虚假的幻象。

\"对不起,娘......\"他后退一步,\"我必须走了。\"

纸人母亲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不!你不能走!\"

她的身体开始扭曲变形,皮肤剥落,露出里面的竹架。李青阳转身就跑,身后传来凄厉的尖叫和\"沙沙\"的声响。

他不敢回头,拼命地跑,直到再也跑不动为止。当他终于停下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跑出了村子,站在一条陌生的山路上。

阳光明媚,鸟语花香,仿佛昨夜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但李青阳知道,那不是梦。他最后看了一眼村子的方向,转身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多年后,李青阳成了家,有了孩子。但他始终无法忘记那个恐怖的夜晚。每当夜深人静,他总会梦到那些纸人,梦到母亲最后扭曲的面容。

他知道,那个被诅咒的村子永远都在那里,等待着下一个迷路的旅人。而那些纸人,依然在黑暗中静静等待,等待着下一个夜晚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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