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笼罩着农宅,红日依稀可见。
一辆行车路牌上写着“福冈往返佐世保”的长途巴士,摇摇摆摆地行驶在蜿蜒崎岖的山区公路上,车里坐着二十来个乘客,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司机,专注地开着车。
阳光从汽车后方射过来,在车前投下阴影。
刘简之和李香香坐在汽车后排,闭着眼睛养神。刘简之的右侧,坐着一个穿着传统和服的五十多岁男人。
司机一个急刹,刘简之的身躯朝前一扑,男人连忙伸手拉住。
“谢谢。”刘简之侧头,看了男人一眼说。
“抽支烟?”男子递给刘简之一根香烟。
“不会。”刘简之说。
“你们俩……去长崎?”男人刮燃火柴,点着了香烟,重重地吸了一口,吐出一团烟雾后问道。
“不去长崎,我们去佐世保。”刘简之说。
“佐世保?你是佐世保本地人?”男人又问。
“不是。我们是东京人。”刘简之说。
“东京人?看着你们就像外地人。”男人又吸了一口烟说。
“这你也看得出?”刘简之问。
“佐世保本地人,像你这种年龄的,我每个都认识。”男人说。
“是吗?”刘简之说。
“你们到佐世保找谁呀?”男人问。
刘简之说:“去前畑,看朋友。”
男人诧异地说:“去前畑?现在佐世保军港周边几公里以内,谁都进不去。”
刘简之问:“为什么?”
“军港重地!”男人说。“马上要与中国全面开战,你们不知道?”
刘简之:“是吗?”
男人说:“听说,日本海军几十艘军舰,现在都停在军港内。”
李香香插话说:“那么,您知道可以跟住在前畑的人通电话吗?”
男人说:“不能。电话都切断了。”
“那怎么跟前畑的人联系呢?”刘简之问。
“寄信,或者发电报。”男人说。
刘简之说:“这下麻烦大了。”
男人说:“你们只能到了佐世保,再原车返回福冈。”
刘简之沉默不语。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李香香问。
“没有。”男人看了一眼李香香说。“你们到了佐世保,不要四处乱窜。小心警察把你们抓起来。”
“有事无事抓我们干什么?”李香香说。
男人瞥了李香香一眼。“听说是为了防间谍。”
“防间谍?”刘简之一笑,“你看我们俩像间谍吗?”
“我看不出来。”男人说,“或许警察能看出来。”
“好可怕喔!”李香香说。
汽车突然在路边停下。
“怎么停车了?”一个年轻旅客对着司机大声喊道。“快开车,我们还有急事呢!”
“你没看见吗?前面有车抛锚了。”司机说。
“真倒霉!”年轻旅客嘟囔道。
“怎么办?”李香香问刘简之。
未等刘简之说话,车后突然传来喇叭声。李香香伸头朝车后一望,只见几十辆军车正浩浩荡荡地从后方开来,连忙碰了碰刘简之的手臂。
刘简之朝车后看了一眼。
“等这些军车过去,我们就可以走了。”刘简之说。
那队军车从长途巴士左侧缓缓开过,然后停了下来。一个中佐军官从车上跳下,问:“前面什么情况?”
“有一辆卡车抛锚了。”一个日军曹长从前方跑来报告说。
中佐看了看手表,命令道:“把抛锚的卡车掀开!”
日军曹长说:“是!”
两分钟后,前方传来卡车翻下山的咣当巨响,接着一团火球冲天而起,黑色的浓烟弥漫着整个山崖。
军车依次通过之后,巴士司机启动了车辆,跟在军车后面缓慢前行。
“你料事如神。”刘简之身边的男人说。
“事急从权,我想,军方一定会这么干。”刘简之说。
下午一点,巴士终于到达佐世保。
下了车,刘简之和李香香拎着行李,来到一个叫爱宕的小村附近,打算找机会进入爱宕,就近观察第三舰队的动静。
刘简之知道,佐世保军港至上海不到800公里,军舰开足马力,仅需要40个小时。
“黄包车!”刘简之朝不远处的拉车夫招手。
拉车夫拉着黄包车跑过来。
“二位去哪里?”拉车夫问。
“去爱宕。”刘简之说。
“去不了。”拉车夫说,“爱宕那边军事管制,除了在里面登记在册的居民,谁都不让进。”
“你有什么办法?我可以多付钱。”刘简之说。
“100日元。”拉车夫说。
刘简之拿出100日元,递给拉车夫。
“你们带着箱子,很不方便。”拉车夫说,“我先带你们去旅舍住下。然后再去爱宕如何?”
“好吧。”刘简之说,“我想跟在军港的朋友聚聚,尽量跟军港近一点。”
“明白。”拉车夫说。
住进旅店,放下行李,刘简之和李香香跟着拉车夫出了城,绕了一大圈,来到一处破损的铁丝网前。
“从这里穿过去,沿着林子往前走,就能到达爱宕。”拉车夫说完,急步离去。
刘简之带着李香香穿过铁丝网,沿着树林又走了一段,终于接近爱宕。
只见眼前的大海,海水轻轻起伏,在太阳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几只海鸥低低掠过水面,发出凄厉的叫声。不远处的海岸线上,一小队巡逻兵,一个接一个地踩着沙滩走过。而真正想要看到的军港,什么也看不见。
海面已被封锁,车上遇见的那位男子的话所言不虚。
“日本人的警惕性够高的。看样子,整个海岸线都有人巡逻。”李香香担忧的说。
刘简之说:“这是好事。”
“好事?”李香香扭过头问:“怎么会是好事呢?”
“这说明日本海军的第三舰队,还在军港内。如果第三舰队已经出发,这些巡逻队就没必要在这儿巡逻了。”刘简之平静地说。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李香香问。
刘简之摊开一张地图,用手指量了量说:“佐世保军港的西边是爱宕,也就是我们现在待的这个位置,东边是前畑。如果能找到一艘船,从爱宕开往前畑,或许可以就近观察军港。
“明显不行。”李香香说。
“为什么?”刘简之问。
“你看那是什么?”李香香朝海上一指。
刘简之看向海面,只见一艘日军巡逻艇,正在海面巡弋。巡逻艇后面,拖着两只被扣押的渔船。
刘简之问:“水原大尉给你留下了什么联络方式没有?”
李香香说:“没有。”
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有人来了。”李香香说。
“听脚步只有一个人,”刘简之说。
一个穿着和服的男子慢慢走近。
“你们……你们……”男子的脸上露出恐惧。
“你别害怕,我们是来旅游的,迷路了。”刘简之说。
“这里不准外人进来。”男子说。
“先生,您知道运货码头在什么地方吗?”李香香和颜悦色地问。
“你说的是军港的给养码头?”男子说。
“是。我有个亲戚在那儿。”李香香说。
“你们走过头了。”男子说。“往回走一公里,右拐,看见一条公路,就可以看见军港的给养码头。”
“谢谢。”李香香欠身鞠躬。
刘简之和李香香沿着男子所指方向往前走,果然看见了一条公路,几辆遮着雨棚的汽车满载粮食蔬菜,从市区方向开来。
“跟我来。”刘简之说。
“站住!”
两人正要前行,路边突然窜出一名日军士兵,拿枪对着刘简之和李香香。
刘简之和李香香应声站住。
抓了我们倒好,说不定可以看看军港。
刘简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