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屋外响起一声咳嗽,“咳,饿不饿,出来吃饭。”
小夭忙松开邶,邶却不在意,朗声答道,“这就来。”说着手搭在小夭腰间,一起出了门。
烈阳还晕晕乎乎的,獙君也说头疼。小夭看着他们俩还醉着难受,拍手骄傲地说,“我就说我有了灵力,酒量就好起来了吧。”
邶却在一旁笑,心道也不知道是谁把整本诗经都快背完了,不知道的以为不是喝了酒,是要考状元呢。但邶什么都没说,给小夭剥了一个鸡蛋,放在碗里,“我们小夭酒量真好。”
“这还差不多。”
吃过饭邶和小夭向獙君和烈阳此行,王母差侍女送来消息,她要闭关,就不必来告别了。小夭叮嘱獙君,“阿獙,我会常回来看你们,若是师父她…你一定要通知我。”
“好。”
四人道别。
防风邶和小夭踏上白雕,两人乌黑的发尾在风中飞扬,意气风发。
到了中原境内,小夭和邶换乘天马,落在城门口,两人牵马入城。
一对少年夫妻,锦衣玉冠,黑发如瀑,眼波流转,顾盼生姿,倾国倾城。
临近新年,轵邑城里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大街上人头攒动,有采买年货,也有远道而来走亲访友的,十分热闹。
邶想带着她去自己的屋子,可小夭却牵着他向相反的方向走。
“王姬要带我去哪?”邶笑眯眯地问。
“反正不是歌舞坊。”
邶摇摇晃晃地跟着小夭,追问道,“那是去赌场??”
小夭还是笑,“你猜不到。”
“那我得多用几个脑袋猜一猜。”
“告诉你吧,我买了宅子,还没去过,现在带你去。”说着小夭摸出一个信封,“这是房契。”说着往邶怀里一塞。
邶接住,“给我做什么?”
“我的就是你的,我知道你缺钱,以你的性子,我直接给你,你也不会收,若需要钱时,便把这宅卖了抵了,不用心疼,我再买便是了。”
防风邶笑着摇摇头,打开信封,抽出房契,果不其然,上面写着他的名字。
邶大笑,拿着房契在小夭头上拍了一下,“亏你想得出来。”说着折好收进怀里,“不客气喽。”
小夭拉着邶继续走,挤过人群钻了好几条巷子还没到。
邶也不急,跟着小夭一条巷子一条巷子的找过去。
“怎么回事,明明在这附近,怎么没有?难道一座房子凭空消失了?是什么高明的阵法能挪走一座院子?”小夭停下来,四下张望,一脸焦急。
“你在找你那宅子?”
“对呀,我记得暗卫同我说过,主街向西第二家酒楼前面第三条巷子里面就是,怎么没有?”
邶低着头,越笑越大,索性蹲在地上笑,“王姬,我们一直在向东走。”
“你怎么不早说?”
“说了就不好玩了。”
“哼,打你个臭妖怪。”
终于还是邶领着小夭找到了她自己的宅子。
邶轻轻扣门,门应声开了,“见过王姬。”家丁很有眼力,想来是红槿向他们描述过她的容貌,才能一眼便认出她。
“起来吧,不用拘礼,这是防风家二公子,你们见他就如见我。”
“见过二公子。”
防风邶大手一挥,一副富家公子做派。
院中的仆从侍女见王姬来了,不多时全都站在院中,等着王姬训示。
小夭看了看,六个侍女,三个家丁,两个厨子。小夭很满意,四处看了看,院子打扫的也整齐干净,布置得也算别致。
她对红槿道,“做的不错。有你在,我很放心。”
红槿欠身行礼,“奴婢不敢居功。”
小夭又对其他人说,“我来中原的时候不多,平时你们听红槿的安排,做事低调,这个院子里发生的任何事,都不可去外面说。既然做了高辛王姬的仆人,就要守高辛的规矩,记住了吗?”
众人齐声应道,“谨遵王姬吩咐。”
“好,你们各司其职。”小夭手一挥,侍女家丁各忙各的。
小夭留下红槿,“你可想回高辛看看?”
红槿摇头,“谢王姬记挂,我在高辛并无亲人,只是不知珊瑚姐姐可好?”
“她好着呢,下次我带她来同你相见。”
“王姬还有什么吩咐?”
“弄点吃的来吧,我和邶还没吃午饭。”小夭笑着说。
红槿告退,小夭带着邶走进正厅。
一进门,便看见正厅一面大墙上挂满了古琴。没错,正是小夭让暗卫收购的那些。
防风邶负手而立,扫了一眼墙上挂着的几十张古琴,斜眼看了眼小夭,真不知道这小妖精又有什么鬼点子。
只见小夭走上前,一张张数过去,不多不少正好六十张。
“邶,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你弄这么多琴做什么?开琴铺子吗?”邶抱臂看着小夭,像在看傻子。
小夭也不在意,“当然不是,我这是给防风公子物色好琴呢。”
“给我?”
“对啊,我听说,你在防风家时学过抚琴,还在玉山跟獙君弹琴唱和。可惜我傻,无缘一见。”小夭神色暗了暗,低下头,不过她也只消沉了一瞬间,复又抬起头,扬眉道,“所以我让人收购了中原和高辛的好琴,让防风公子随意挑选,”小夭凑近邶,小声说,“还请夫君不要吝啬,为妾身弹奏一曲,一洗我辈俗尘。”
“你不是也学过吗?”邶长眉一挑,看着小夭。
小夭心虚起来,“我学的不算数,涂山璟教的,我根本学不会。你知道的,我这人蠢笨,只有你能当我的师父。”
“既如此,那邶恭敬不如从命,这便为王姬弹奏一曲,以解王姬相思之苦。”
小夭玩心大起,对邶抱拳行礼,“那便有劳公子。”
邶仰头细看,挑了一张焦尾琴,用灵力取下来,放在大案上。小夭在一旁静静看着邶拨动琴弦,调音试调。
小夭也曾跟涂山璟学过抚琴,可现在的她回想起来,涂山璟教她的都像是靡靡之音,消磨人心志,她本性坚韧,并不喜欢那类曲子,只是彼时被迷惑,才跟着涂山狐狸学了几首。但也只学了些皮毛,一来因为涂山璟受了伤琴艺不精,二来涂山璟并不是真的懂小夭,他的方法不适合小夭,三来也是最重要的,是她心猿意马并未用心去学。
小夭此时再看邶选的这张琴,琴面古朴,不加装饰,其音振振,有如金玉。小夭心道,邶选的这琴,恐怕用的是相柳的心思,抱朴守拙,大道至简。
只见邶正襟而坐,双手轻拢琴弦,弦上便有韶音若金石相击,邶扬眉看着小夭,“王姬想听什么?”
小夭跪坐在大案前,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的,“邶,弹一曲《梅花三弄》吧。”
“如君所愿。”
铿铿琴音从邶手中倾泻而出,琴声震震,敲金击玉。影落梅稍香缥缈,麒麟鸾凤声琳琅。小夭忍不住随着跌宕起伏的琴声唱和:
梅花一弄、弄清风;
梅花二弄、弄飞雪;
梅花三弄、弄光影;
暗香浮动、水清清。
君子之真,弄清风;
君子之情,弄飞雪;
君子之操,弄光影;
天地之间、任我行。
后来小夭听得痴了,也顾不上唱和,整个人似乎随着古琴之音飘在空中,心里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也不记得,只有馨鼓声声,梅花点点,潺音串串。
一曲弹完,邶收拢琴音,似意犹未尽,赞道,“真是好琴。”
小夭这才从袅袅余音中回过神,拍起小手,“真是好琴艺!邶,你弹得太好了!都说太子长琴善奏音律,我想此时若是他在,一定也会自叹不如。邶,这琴声好像洗干净了我的灵魂,好像我的眼睛都清明了,脑子都通透了,你真是我的神。”小夭说到激动处,抱起邶的脸用力亲了几口,亲的邶白皙的面颊泛起一片片红痕。
“邶,你觉不觉得这曲中梅花很像你?”
“怎么说?”
“玉骨冰肌,如珠赛玉。女字纵横倚,铁梗钢如比。节操坚持,凛若冰霜,惟有苍松与翠竹长靑,可以结伴为兄弟。这不就是在说你?”
“王姬觉得我有这般品性?”
“当然有,”小夭两只手放在邶脸颊上,抬起邶的头,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郑重地说,“我说你有你就是有,你就是这世上最好看最厉害最纯粹的人,从上古至今时,以至后世,你绝对是古往今来最好的人,最好的妖怪,最好的夫君!”
小夭正笑嘻嘻地抱着邶亲来亲去,有侍女敲门,“王姬,公子,午膳备好了。”
小夭只好从邶身上下来,喊了声,“进来吧。”
侍女推门而入,四个人各自捧着一个食盒,摆好饭菜,四人一齐退下。
“邶,来尝尝厨子的手艺,你若是觉得不好,我再叫红槿换两个厨子。”小夭给邶夹肉又夹菜,邶尝了一口肉,皱起眉头。
小夭忙问,“怎么,不好吃?”说着也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嚼了两下,“我觉得还行啊。”
邶仍然皱着眉头,思索一阵,“防风邶吃着不错,至于相柳嘛,觉得欠缺了些味道。”
小夭立刻明白,掏出两个瓷瓶,狗腿地起身送到邶面前,“大人笑纳。”
防风邶接过瓷瓶,在自己碗里撒了些药粉,闻了闻,夹了些肉和菜拌在碗里,拌匀了又尝了一口,笑着说,“果然美味,夫人的手艺,胜过厨子百倍。”
“我的厨艺,只有你能欣赏。得一知音,足矣。”小夭心满意足。
邶因为筷子沾了毒药,便不再给小夭夹菜,也不从盘子里夹,只吃自己碗里的。小夭怕这妖怪吃不饱,便一个劲给他加菜,很快邶碗里的菜和肉就堆成了小山包。
邶伸手拦住小夭又要给他夹菜的手,笑着说,“我长了九个头,却没有九个胃,这么多我真的吃不完。”
“多吃一点,”小夭拿筷子的手绕过邶的手,还是把一块肉放在他碗里,“我听说脑袋思考最耗体力,你不多吃点,九个头就不聪明了。”
邶笑着摇头,“你都从哪听的这些歪理邪说?”
“邶,”小夭放下碗,“我有事同你商量。”
邶也正色,放下碗筷,“你说。”
“你继续吃,我说你听着就行。”小夭拿起筷子,又要给邶夹菜。
“真的吃不下了,你多吃一点,别饿瘦了。”
“父王说,开春以后要在赤水东岸开垦一片土地,盖上房子,迁移一部分北境的百姓过去实边。”
“这是好事,高辛北边人口密集,土地也少,百姓生活不易。”邶从山包上吃了一大口菜,小山矮了不少。
“不愧是神农军师,审时度势。”小夭笑着夸赞邶,接着说,“父王要派人监督盖房垦田。”
邶扬眉问小夭,“你想去?”
小夭端着碗,笑着点头,“嗯,还是夫君了解我。”
邶神色未变,“你才回高辛,没有根基,就算俊帝宠溺,也该有些功劳在身,将来也好立足。”
小夭连连点头,“我就是这么想的,而且,赤水离清水镇近,我们见面也方便。”
“你想去,那便去。”邶宠溺地看着小夭。心道,若有不测,我来为你兜底。
两人说说笑笑吃完了饭,小夭揉了揉圆滚滚的肚子,叹气道,“吃了这么多,过几天要被当成年猪杀了吃掉了。”
邶环住她的腰,“这么好看的年猪,不如今晚就吃掉吧。”
小夭在邶脸上摸了一把,“又来,好没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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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小夭起得格外早。明日就是除夕,她吩咐家丁去买些红纸花灯,把这院子装饰装饰,多些过年的气氛。
未到中午,整个院子都被装饰一新,窗棂上贴了窗花,都是侍女们自己剪的,廊下都挂上了大红灯笼,每棵树干上都贴了四四方方的红纸,连水缸上也贴了。
人的心思真的很奇怪,对于灵力高强的神族,和相柳这样的大妖,明明用灵力一个术法就能瞬间做好的事,偏偏喜欢用人族那种最费劲的方式,一步一步慢慢地做,好像只有这样才算是仪式感。
院中满眼喜庆,小夭很是高兴,她其实很喜欢这种节日的气氛,记得从前娘带着她去见红衣叔叔的时候,都是在这样喜庆的日子。后来经历的那些,她不敢再去面对那些过往,再加上颛顼他们并不注重人族的节日,也便再没有什么机会。
小夭提议去街上买爆竹烟花,邶牵起她的手,两人一起出门。小夭很好奇邶的屋子在哪,便问道,“邶,你的那间屋子在哪里?”
“那边”,邶手一扬,指着后面,“这条巷子出去左转,再左转,往前走右手边第二个门便是。”
小夭嘴里重复着“出去左转,再左转,”,手里比划着,大叫起来,“那不就是隔壁巷子?”
“聪明。”
“防风邶,你逗我好玩吗?”
“挺好玩的。”
注:《山海经·海经·大荒西经》:有榣山,其上有人,号曰太子长琴。颛顼生老童,老童生祝融,祝融生太子长琴,是处榣山,始作乐风。
这里有点乱,《长相思》世界里,祝融应该是黄帝辈的,小祝融是颛顼父辈的,所以本书只采用“祝融生太子长琴”的说法,太子长琴算是赤水丰隆的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