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国边境村镇 祈安——
“什么?!”
被一路从梧泱鼎昭突然拉至此地的韩翊姩和程思帆,此时正坐在指挥车上齐齐揉着眉心,对邹誉的任务部署和高层的组织能力表示堪忧。
尽管猜到对方有极小的可能,需要他们参与临场的勘测和布控,但万万没想到啊!
竟然将探点的任务也交给他们了?!
果然,思想还是保守,应该再度解放。
“我不记得须知守则里有“辅助者”可以参与实践任务这项。”韩翊姩抱着他们塞给自己的便服,又看了眼身边同样语塞的程思帆,很不认同。“上面要不要这么信任我们啊?好歹是犯了事的,不怕反水?”
说到底,她们还是罪人,因身在计划,才得了这样一个好听点的名字:辅助者。
“额……妹妹你还真是直白。”邹誉万分尴尬的扯了扯嘴角,但事实证明没人觉得这很好笑,皆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无语模样。
他轻轻咳嗽了两声,才叹息道:“我们前后派出了四位专业警员,却连村镇都没能进去就被尽数发觉。具体缘由未明,不知敌方是如何甄别出他们的。”
“确不应该。”程思帆将自己的那套衣装挑出来。“你对上线的怀疑到了何种程度?或者说……你更愿意相信对方也有类似于我们的技术人才,甚至能黑进机密信息库?”
“当然,我更愿意相信后者。但作为他们的行动队长,我也不得不去隐瞒前者。”邹誉将两枚带有电流信号的银戒交给她们。“没有太多的时间再去浪费,没有再多的警员能去……试错?Z国需要速战速决。”
“所以,我们的命,就可以用来试错?”韩翊姩盯着那对戒指,一看就是夫妻款式。
她没接。他一开始,也没接。
“如若派出警探再遇意外,虽能笃定高层蛀虫,却费时费人,且达不到你目前铲除外敌的最终目的。”程以帆的说话方式跟韩翊姩很像,如出一辙的听不出起伏。除非,气到份儿上。“于是,你想到了我们。”
他微眯着眼睛,声音有些低、有些沉:“植入电子镣铐系统的炸弹?嵌入银戒里,就算被搜身都不会被怀疑。既能控制我们背刺,又能悄无声息的将炸药运进去。成,安放顺利,我们撤出;败, 远程引爆,同归于尽?……很聪明的想法。”
“也足够恶毒。”韩翊姩紧接着附议。
“嗯对对对,我也觉得。”邹誉长舒了口气,捂着脸闷声道:“所以我给你们选择。”
“若是答应,那生者减免,死者追勋。”他抬手打断了身旁副手的阻拦。“如果拒绝,那就当我没说过,你们继续负责勘测,剩下的,我会亲自去、独自去。”
“……真英雄啊?”程思帆避开了对方去拿自己怀里衣物的手,抢先一步,取了男士的那款银戒戴上,转头看向韩翊姩。“你呢?”
那人顿了两秒。“能减几年……?”
“五到十年吧。”邹誉明显一愣。“毕竟是我的私自行动。”
抱着女装的人点头,陷入沉思。
她跟程思帆不同,对方无意自身生死,甚至似有几分求死的念头。而她要活着,要早早出去,跟她们见面。
“成交。”
韩翊姩最后还是选择戴上银戒。尽管有违向熙对自己的嘱咐,却义无反顾。
醉梦因她而起。倒卖,也要由她结束。
邹誉的行为是自私的,也是伟大的。因为事实上不论结果如何,他都会因为“草芥”辅助者的性命被处分、被罢职、被监禁。他大可以再派探员,大可以拖延到高层警觉,只是那样,会多几人命丧黄泉。他不想,便以身入局,瞒报着做了。
程思帆的行为是莽撞的,也是稳重的。他自认家族罪过需要有人偿命,于是在察觉组织意图后自请北上回到梧泱,只为从当年纸箱的交接者手中再度调换那张成分报告。他本能够在当地继续当他的逍遥公子,他本能够在程家主逝后接任c的位置,只是那样,会彻底的困于囹圄。他不愿,为换得心宁,选择来赎罪。
韩翊姩的行为是“叛逆”的,也是不得不为的。她深知自己的一念之差酿下了祸患巨大,故而即使违背挚友意愿,也还是看齐了“沈赌徒”,想再搏上一搏。她希望,去结束这场,由自己引发的蝴蝶振翅效应。
“我会守在此地,恭候二位佳音。”
临行前,邹誉望着着装后的两人背影,愈行愈远,直至,湮没于层层木林。
……
“何人?!”
行至村镇入口的“夫妻”被意料之中的拦下盘问。对方俨然是一副乡野农夫的打扮,就坐在写着“祁安村”的石碑旁扇着扇子、倚着自己的背篓纳凉,见有人来,便状似不经的问。
只是语气,有些莫名的冲了。很容易就被识破。
“我们是梧泱下派的帮扶干部,半月前才跟你们马村长联系好……没通知到位吗?”睁眼说瞎话的程思帆穿了一身白衬衫配西装裤,皮鞋有些旧了,倒是让韩翊姩生出几分沈宜陌站在眼前的错觉。
当然,是至少长高十公分后的沈宜陌。
“马村长啊……他最近搬家了,我带你们去吧。”注意到两人挂在胸口的工作证,那人犹豫片刻,将他们拦下,说要引路。
他们的线人尚未深入到这方面的管理层,若是私自杀了,恐怕埋下隐患,还是稳妥点,先将人带去试试真假的好。
韩翊姩和程思帆没有异议。
一路七扭八拐,泥土地让原本就破的皮鞋更加报废了。程思帆特意跺了跺脚,抖落了一些黄尘,虽说面上的嫌弃没有韩翊姩明显,但也没那么明媚。
他们在演绎这种事情上,向来拿手。
“二位是……夫妻?”明明说要带路的人却始终落在后面口头指引方向。他背着竹篓,扯起了“闲篇”:“结婚多久了?这年头想内部消化,不容易吧?”
“不长不短,不到两年。”回答他的是程思帆。“还好吧,我下手早。闪婚。”
“诶呦同志,你还真是走了大运。”快要到了,他疾行两步抢到两人前面,化身马屁精。随后打着先去叫门的旗号一溜烟的跑进院子,空留他们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mam co? wielko inteligencie, ale ne wielko.”(波兰语,译为有点智商但不多)
程以帆对她这句低声评价非常认同。
那农夫很快就出来了,身后跟着才重获自由的马村长。原装的。想必一来是怕双方事先见过,二来是为试探她们身份虚实。
就是……有点假?大夏天的,人都哆嗦成帕金森了!好歹算同行,平日不做点抗压培训吗?相视一眼,脸上都是俩字:难搞。
但很快,他就止住了。一副被威胁了的倒霉模样。“诶呦我可算是把你们盼来了!”
“村镇今年的樱桃又积压了,就等二位下乡来想办法呢!”像是生怕自己惹得敌人起疑,对方明显就是来救援的,若是在他这儿搞砸了,黄泉路他都走不踏实。
两人装作才回过神,没注意到他这短暂的人设纰漏。
“马冀同志,好久不见了啊!”程思帆率先应声:“今年年初积攒的事太多太杂,上面不乐意再拖,非得让我们先做完。”
“其实就是看快要评选,生怕耽误,可劲儿的压榨基层,冲自己KpI。”韩翊姩颇为忿忿的背后扎“老板们”小人。
于是遭到程思帆满脸无奈的伸手堵嘴:“少说两句,还嫌自己被扣的钱不够多?”
被打断施法的人不放心的瞥了眼马·不敢说话·冀,讪讪的住嘴,选择用眼神diss程以帆,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满。
马冀欲哭无泪,身旁的两道视线愈发扎眼,现在的站位让他无法看清对面两人的铭牌,只好一咬牙一闭眼的去赌。
“害,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啊!”他佯装熟络的边道边上前,看样子,是想来个勾肩搭背或是拥抱。不出意外的,被身旁另一位面色阴沉的“助手”拦下:“村长,两位同志一路舟车劳顿,不如先安顿下来再寒暄。”
之前引路的农夫也出言附和,不动声色的阻碍双方接触,该是害怕这老奸巨猾的村长老头趁机传递什么求救消息。
不过棋差一招,当事人还真没这意思。只是单纯的想看清铭牌,以应对之后极可能出现的盘问。不过……能被误会显然更好。
“啊对对对。”被无声威胁的马冀堪堪收回了手,顶着威压将来人的“工作信息”尽收眼底,连声称是:“看我,光顾着高兴,都把正事儿忘了。老规矩,你们跟……”
犹疑片刻,实在不知恶寇姓名的他只好动手指着那人,正是刚刚阻拦他的“副手”。“民宿都安排好了,跟着他去就好。”
“哟,老马,换助理了?”韩翊姩像在打趣:“你们祈安镇民换血真勤,这回过来,连熟识的都没见着。”
接收到信号的马冀十分配合的打着哈哈:“害,也没办法,咱这地儿太偏嘛。”
话到最后,两人也没享受到助手引路的特殊待遇,依旧是那农夫包揽了。他们没说什么,头也不回的拎着行李跟上,走远。
只是心里,对于外敌的直属关系网,已然生成、完善。
周遭的环境越发“热闹”,却着实不像寻常乡野。倒像是特意为之,为应付他们。
不动声色的手挽手一起走,临时起意的搭档并肩前行。
“wycofuj? moj? b??dn? ocen? moich towarzyszy.”(波兰语,译为我收回对战友的误判)
……
“哥,您怎么想的?”将马冀再度限制起来,扮成助手的小弟卸了伪装,面对主位上的人恭敬的道:“要我说,就直接杀了他们。”
“还有九成的货剩在手里,现在引发他国两大系统的同时怀疑,太过不妥。”他叼着烟,说话含糊不清,许是因为身上的疤痕太密太过可怖,不然应会躬亲出马,会会这对不速之客。
敌首姓什,名汣。来自什伍。
该是遗传了自家老爹的性格脾性,兼得了该出手时胆小甚微、该谨慎时胆大妄为的“优良传统”。“老头儿怎么说?”
“没问题,马冀回答的信息与他们带来的下派文件吻合。”属下深知老板尿性,便只是回答问题,没再劝。
开玩笑,他怕对方发癫,以致自己被迫向岳飞学习……
“临场行为有不妥吗?”什汣吐出烟圈,在看到对方摇头沉思起来。
点着的烟其实没吸几口,他一下一下的敲着桌子,直到手指传来灼烧感才回神。“先限制着,就说村镇最近不太平,让他们待在院子里。”
手指一松,只剩尾端的烟落在地上。
“左右深山老林、穷乡僻壤,连卫星信号都恨不得差的要死。短时间里,消息不会插上翅膀飞出去。”他一脚踩上去,漫不经心的碾着。“不出三日,咱们的货就能再运出两成之多,届时撤出,再下杀手也不算迟。”
“什哥,这……有违长老的嘱咐。”被派去带路的农夫此时回来了,听到这话不免担忧。
他是什津身边的亲卫,被特意遣来保护独苗儿的。
“您不了解Z国人的作风,触及到他们的底线,跑到天涯海角也非给你捉住讨回来。”想来是领教过,他现在回忆起还是一副怂包样儿。“不要命那种,吓人的很。”
什汣却依旧不以为意,只是敷衍的点点头,以示自己知道了。倒是那助手,不屑出言:“说的多厉害,之前派来探虚实的那些,不都被咱们抓了?啧啧,把咱手里的好东西喂给他们,提起来我心就疼。”
“你别不信,我……”
“够了。再吵出去。”
明眼人的话被什汣不耐烦的打断:“到此为止。我要你俩,亲自盯梢。”
梧泱是块儿蛋糕,但可惜,有些大了。在他们原定的倾销路线里,也并没有Z国这站。
一次临时起意,以致无辜者命丧、自大者将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