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头挤进里面终于看清了,只不过那颗全村人熟得不能再熟的大柳树此时的模样颇为古怪。
粗大的树根处竟有一个光滑的切口,就好似被人凭空挖去一块,紧贴着大柳树的那块泥地,也同它一般,被挖去数米的面积,好似一个半圆的大碗一样紧紧伏在地上,而那半圆大碗底,静静地躺着一个看不清的身影。
此时已然入夜,村子里哪来什么灯火,也没人敢下去看看,都围着这大坑大眼瞪小眼看着,不时七嘴八舌地大胆说着自己的猜测。
“松娃子,你去拿个火把来,”老刘头朝大坑里瞅了瞅,扭头对身边的小伙子说道,“谁再去抗把梯子来。”
“二叔,您不会是想下去吧?”
“别吧二叔,这下头是啥都还不知道。”
“没事,下头再怪现在也没了动静,”老刘头摆了摆手,“咱村子出这怪事得瞅清楚再报官去。”
周围人对老刘头的话颇为信服,都觉得按他说的来也好。不多时,老刘头持着火把准备登梯子下去。
“二大爷,俺来吧。”
老刘头看了看松娃子,点了点头。
周围的村民大眼瞪小眼地瞅着松娃子缓缓向深坑底部爬去,大气不敢出一个,都屏息静静看着。
“松娃子,咋样啊?下面是啥啊?”
“是个人哩!俺现在扛他上来!”
村民们眼瞅着他把大坑底那黑色人影背出来放到地上,纷纷凑上去看着被火把光照亮的那人。
凌乱的头发随意地散在地上,哪怕被头发盖着也还是可以看到这人右眼处缠着绷带,左边脑袋上流着不知是血还是什么的液体,在黑夜里只有火把的光下看不出来是什么,身上穿着破烂的黑色长袍随意盖着他的身体,露出内里穿着的画满各种符号的灰色道袍,这人面色苍白且平静,身体没有丝毫起伏仿佛死去一般。
“我的妈呀,死人啊!”
“这人怎么会死在这里面?”
方才还安静的人群一霎时炸开锅一般,七嘴八舌的说起来,不时还冲地上那“死人”指指点点。
一个看起来颇为年轻的人凑近上去,用手指探了探躺地上这人的鼻息,抬起头来说道:“他还活着,有进出气。”
老刘头俯下身子把那件黑色破烂袍子掀起一点瞅了瞅里面穿着的灰色道袍,心里有些莫名,为什么这人会躺在这莫名其妙出现的大坑里。
“小青娃子,他还活着?”
“二大爷,俺觉得有进出气大抵是还活着的哩。”
老刘头杵着膝盖缓缓站起来,上下打量了一下躺地上的疯子,略一沉吟,开口道:“既然人还活着那先给他抬去歇着吧,咱们明个儿去报官给这说一下。”
“报不得哩!”老刘头有些诧异地扭头朝声音主人看去,却看到个中年妇人尖着嗓子叫道,“你们想想这人是凭空出现的,万一是天上的仙人落下来的那咋办!”
那妇人说到这,其他人也都面色纷纷一变,似觉得她说的颇有道理,在场的基本都是没受过什么教育大字不识的粗人,遇到这种情况自然很容易联想到那些神里奇乎的说法上,他们也更愿意相信这种解释。
老刘头摆了摆手,“那我们就先不报,等瞅瞅情况再说,这人和我们也都一样一个脑袋两条腿的,天上的仙人爷爷怎么会和我们长一个样,就这样,先把他抬去歇着吧。”
在场的人听了也只得暂且先听老刘头的,但却没有一个人愿意让地上这人去自己家,一时间都无人动,老刘头见状不禁叹一口气,连忙叫了几个壮实的小伙子帮忙抬去自己家。
老刘头拿起香棍把灯芯一挑,就着火折子又将它点燃,昏暗的灯光又一次充斥着整个屋子,他看了看躺在几条木凳临时搭凑成的简易小床上的疯子,心里不知在想什么,一屁股坐到炕上点着他那杆老烟枪抽着。
老刘头瞅着疯子平静的脸,一时间想到了他的女儿刘米儿,从前他也像这般,刘米儿也是他捡回来的,那时候他和媳妇好多年了还没个孩子,去赶集回来的时候在野路上遇到个还在哇哇大哭的弃婴,心里不忍便捡了回来,长大后那个算得上清秀的大姑娘去了城里,给大户人家当丫鬟,每个月头都有寄好几两银子回来哩,只不过老刘头的媳妇在刘米儿出去前也早早走了,只留得老刘头一个人守在这。
刘米儿不知道她爹一直有个小秘密,这些年间老刘头除了必要的衣食开销,她寄来的其他银钱都舍不得花,都被他悄悄塞在灶台那难以发现的卡角里存着。
“嘿嘿,等米丫头回来就使得了了,”老刘头一想到米丫头回来就不禁咧着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笑起来,“她出嫁就使得了哩,那丫头,尽瞎操心,要是真个担心她老子,那就多回家呗。”
老刘头细细地将疯子的黑袍给他拉紧了一点,瞅了瞅疯子依然没有变化的脸色,稍微放心了点便上炕睡觉去了。
一夜无话,这村子里的村民们这夜难免有些不安,却也做不了什么,只得静静无声,黑夜已然行了大半,天边微微有鱼肚白泛出,将黑夜一点一点逼退下去。
老刘头这夜睡得很浅,村里的鸡刚打鸣他就睁开了眼睛,扶着炕头直起身来,扭头看去却瞳孔一缩,被安置在屋里原本躺着的那人竟然不见了踪影,他不禁有些慌乱地爬起身连忙穿上衣服四下寻找。
“该死的,笑真假那老混球,给老子上了两道锁!”
老刘头正在屋里找着,却听到屋外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他连忙打开门看去,看到那黑袍青年杵在水缸边看着水面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
“脊骨和头颅,烦死了,迟早有一天老子要吃了它!”
“冷静点,两道锁只是小问题,要不了多久就能除了,关键是先躲着那帮老混蛋。”
“还好,我还收着几朵死掉的生岁花,用那点六道应该可以强破了锁。至于不可言,老子用了惘天机,一时间找不到咱哥俩的。”
老刘头听着这青年自言自语说的话,心里有些疑惑他说的那些话,什么锁什么不可言从来没听过。
“小哥?你啥时候醒的?”
老刘头小心翼翼的上前走到青年身后,试探性地开口问道,疯子闻言,转过身来面色有些阴晴不定,却没有看老刘头,不知道心里在思索什么,好半天后才面色恢复平静。
“老丈,可知我是何时在这的?”
“啥时候?”老刘头有些惊异地打量了疯子一下,“你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吗?昨晚村子里大柳树那的地都被你挖空了一大块。”
疯子抚着下巴细细回想了一下,随即便豁然开朗,“在下这般多谢老丈了。”
在老刘头看不到的疯子脚底地面下一张黑色蛛网飞速自数十米外收回它的范围一溜烟钻进疯子身体里,疯子在这大网收回时便已经知晓了自己想要得知一切。
“小哥你是打哪来的啊,昨个儿晚上瞅你都像是死了人一样,真个哈人哩。”
疯子扶着老刘头坐到木凳上,微风轻轻吹过,惹得水缸里一片涟漪掀起,星光点点自天幕上已然消失不见,天空半白,视野宽阔可见的村庄里已经有零散几人出门而来准备做一天的晨活。
“小哥啊,”老刘头紧了紧衣领口,面带微笑地看着坐在一旁的疯子,“身体现在不打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