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黑幕的颜色由浓转淡的渐变着,预示着新一天的开始,花迷如往常一般踏出府门,望向东边,朝曦散铺在叠云中,一派亮丽景色。
视线慢慢移到石狮,一人蜷缩,抱着食盒,这瘦小的身姿,他再熟悉不过了,停顿了一会,移步到牵马的侍从旁交待一声便扬长而去。
花念在这一片马鸣声中惊醒,提起食盒,便往外跑,仅远远瞧见一片尘土,心想还是晚了一步,叹了一口气,朝着马厩走去。
侍从快步赶到花念前边,一手拦下:“露深寒重的,您还是回去歇息着为好,以免家主担心。”拿过食盒,一副得逞的姿态,抬到花念眼前:“这等小事,还是小人做比较合适。”
花念一甩袖子,用力将食盒往身边移动,眼见着纹丝不动,瞪了侍从一眼,慢慢松开手指,转而一笑:“这食盒还挺重的,辛苦你了。”
面对花念突然转好的表情,侍从如芒刺背,只想赶紧转移,俯身说道:“是奴才份内之事,这里离兵部还有一段距离,先退下了。”
正等着花念的示意,包袱落在脚边,人影却渐渐移开,抬头一看,确无踪迹,刚才竟然是小小的一番惩戒,拿起包袱,匆匆去办家主交待的事情去了。
花迷在巡到一个店铺,满脸愁思,全入陆大人眼中,唤了他一声才惊觉起来:“陆大人,有何事吗?”
青春年少时总是逃不过一个情字,陆大人开门见山:“是不是和弟妹又闹了?”
简大人上前搭上花迷的肩膀:“您这话就问茬了,他们何曾好过,不一直都在僵着。”
花迷抬了下肘部,走到陆大人旁边,瞧着简大人一下落空的表情:“简大人哪来的闲情窥探我府中之事。”
简大人有苦难言,陆大人却是抢先一步鸣不平:“花兄,那是简大人关心你。”
花迷如被引爆的炸弹:“我的夫人,自有我的爱护关照的方式,就不劳烦简大人了。”
瞧着这人来人往的,这儿一闹有失体统,陆大人抓住花迷赤红的拳头:“这样吵闹成何体统,你们两五十步笑百步。”
说完索性将简大人拉走。
一路上花迷那心中的怒火还是不灭,饥肠辘辘回到办事处,第一件事就是打发人清理了桌上食盒里的点心。
将桌上的账本翻了又翻,仍旧是坐立不安,站起来走了几圈,瞧着榻上多出来的包袱,打开一看是上次猎的狐狸毛做成的披风,遂将侍从叫了进来:“准备早膳。”
侍从点了点头,刚走到门口,又被唤回:“将夫人带的点心热一热。”
瞧着侍从眉头微蹙,走近问道:“你不会真打发给下人了?”
侍从连连摇头:“夫人的东西,便是坏掉了,也不能便宜了其它人。”
“什么时候也学得这讨好卖乖的把戏了。”花迷心中称赞好歹没白养一场,嘴上确是一副端正主子的架子。
“自从夫人入府,没这察言观色随机应变的本事,可是没法生存。”侍从委屈地说道,也带有一点点笑意。
这事先不跟你算,上午之事可出了意外?”花迷知道侍从的性格,应该还有其它事情在拖延,便也不再追究。
既然都问道这个程度,不然就顺波下路,侍从便将上午之事情一一道明:“奴才今日去账房办理事情时,里面的先生说夫人已经将之前的缺漏的账一一填补。”
花迷就知道他的夫人不是不能管,只是不想管,但这事传出去自然有伤体面:“这事不得宣扬出去,下面的事情我亲自处置,你就不用再插手了。”
片刻之后,吃食已经准备完毕,瞧着都是自己喜欢的点心,这一桩一桩的事情,若说不感动那是骗人的。
倏然被人拉了一下衣袖,以为是这里不知规矩的女仆,本能地推了她一把,隐隐约约听到的“那你还忍心不理我”让他瞬间后悔了前一秒的举动。
连忙查看推倒在地的人,果不其然,正是这一桩桩事情的主人。
几缕阳光透过窗格散射入两目之间,花念偏过头,恍然发觉刚才那句话过于亲昵,撑着地面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这一举动倒是引来花迷偏头一笑,花念回过头看到这一幕,撅着小嘴:“论起幸灾乐祸,全京城也难挑出一人与花家家主媲美。”
花迷漫步到座椅旁,悠闲自得地坐下,端起茶杯:“夫人此言差矣,不用走出这房门,便能觅得一位。”
花念拿走他手上的茶杯:“家主这般能说会道,这喝茶的功夫足以去茶楼说书喽。”说完吐了吐舌头,将茶一饮而尽。
喝得急了些,呛得不轻,花迷跑过来,拍了拍花念:“没事吧。”
抬起头后的花念两眼通红:“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谁要关心你,上午傻傻地蜗在府门口,也不怕害风寒,中午跑过来巧言诡辩,你就不能说几句讨我喜欢的话吗?”花迷放开花念,背过身去不知怎的说了这番话。
原来真如侍女说的,他从来都没有猜忌过她,过去的一举一动都在他脑海里珍藏着,居然是自己一直耿耿于怀,一而再再而三地要逃离他,脚步不由自主地迈到他的前头,拧了拧手中的帕子:“那你喜欢听什么话?”
她这般小鸟依人,乖巧听话的模样,倒是难得一见,花迷满足地揽她入怀:“傻丫头,只要你不躲着我,避着我,时刻笑靥如花,纵然默然不语,我心便畅矣。”
“家主,陆大人邀你过府一叙。”侍从突然跑进来一提醒,两人才慢慢放开。
花迷瞧了下花念,不放心地吩咐侍从:“待会,你送福晋回府。”
侍从坚定地答应,花念瞧着花迷转瞬而逝的皱眉,追上他的脚步:“我同你一块去吧。”
花迷心底很得意两人关系的转变,什么都可以与她分享,唯独这一事不想让她担心:“念儿乖,好好回府休息,晚上我再过来看你。”
尽管花念很想去探究一番,既然他要瞒着自己,便不再强求:“那我等你。”
听到这话,花迷探下身子,在花念耳旁说道:“我定会早些回来的。”
花念脸上一片绯红,花迷看到这一幕,笑了几声便离开了。
花念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想起这半天发生的事情,有一丝苦涩,但更多地是欣慰,是他一直低估了花迷对她的感情,同时也轻判了她的情意。
车帘被风撩起,眼前晃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探出头一看,果然是简大人,他纠结了下,要不要唤他,却还是决定唤他。
简大人停下来,瞧着后头花念气喘吁吁的模样,着实有趣,下马扶着她:“花夫人,你这好歹也是一府之主了,怎还是没变化。”
花念推了下他的肩膀:“怎么啦,见多了端庄大方的女子,便觉得有我这样一位不拘一格的朋友,丢你面子啦。”
简大人瞧着花念抚摸马的模样:“只是有些惊奇”。
花念好久没这么近距离接触马,欣喜不已:“这有什么好惊奇的,又不是觅得什么好物件。”
简大人也捋了一下它的毛:“坊间传说花家主与夫人势同水火,你可还好?”
花念闻着阵阵飘来的梨花香,时不时传来酒娘招徕顾客的声音,惹不住笑了笑:“上去细聊。”
小厮端了一些酒和小吃过来,胤祥帮忙着接过,遂问道:“看到什么有趣的事,也让我乐乐。”
花念摇了摇头,念了一句李白的诗“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唤客尝。”轻捻手中的酒杯,闻了一下,未曾尝酒人已醉,说话都是真话:“简大人,嫁给花家一事,多谢你,只是坊间的传闻都是你传的吧?”
外面梨花飞舞,甚是夺目,这死局已然无解,简大人眼中还是闪过一片黯淡,一饮而尽杯中酒,顿时清醒了起来:“是我传的,只是想试试他对你的真心,他若因此疏远你,那对不起我的相让。”
花念瞧着这双深海般的眼睛,倏地一下离开座位,有些恼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看着风景故作镇定,待心情平静了之后回头说道:“那你可怨他?”
花念乱转的眼珠,显示着她的局促不安,简大人也不好再在这件事上刁难:“这有什么好怨的,君子成人之美,你们两情相悦,我乐成好事。”
看着他那辨不清的眼神,花念似也分不清他说的是真是假,可心里隐隐觉得有些发麻。
他似有什么预谋?
简大人瞧了一下偏西的日头,知她聪慧:“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花念轻轻作揖:“多谢。”
随后便一起下楼,两抹拉长的身影融入这喧嚣的街市中,渐渐模糊不清。
快到花府门口时,简大人才跟花念辞别离开。
花念转身,便瞧着花迷站在府门口等她。
月色下,他的身影颀长,花念明显感觉他好像有些生气。
不是好像,是真得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