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年以来,花朝节是洛城大办的节日,以南院是新开的学院,自要以此为契机,大肆宣传一番。
景知坐在游廊上,兀自想着这一切,不知不觉脑海就飘入原宇乐的影子。
这人也甚是奇怪,出外许久,不曾往府中寄过书信,也不晓得他的公事办得如何。
见原宇恬喜笑颜开而来,便酝酿着要问上几句,但也不能开门见山地问,只能试探着去寻到突破口。
“宇恬,安大人这次会留在洛城吧?”
原宇恬藏不住事,被问到也没有多想,什么都说了出来:“他啊,飘无定所,马上要前往晴浦修建河堤。”
晴浦?难道出了什么事?
景知攥住原宇恬的手臂,眼神很是紧张:“六殿下可安好?”
原宇恬被问得一愣,想着毕竟是家事,不好问太多:“六皇兄无事,只是青浦晴暖河水患。”
听到关心的人无碍,景知渐渐理智起来。
“晴浦向来水草丰茂、民众安居乐业,这晴暖河怎会无缘无故起事。”
原宇恬摇了摇头,临来的温以安听到这句话,感觉到此行是正确的。
“无为而治,再好的地方也不是稳妥之所。”
景知似是听出这句话的隐藏之意:“以南院的事情刚接近尾声,温大人又要出外公干?”
这也是温以安首先想到景知的地方:“此行艰难,欲相邀六皇子妃一并前往,不知可否赏脸同行?”
景知看了看原宇恬,原宇恬也明白她的意思,自告奋勇揽活:“以南院,我看顾着,六嫂嫂只管前去。”
温以安朝原宇恬笑了笑:“宇恬不愧是与以敬一对,越来越识大体顾大局。”
“大嫂嫂,你也嘲笑我。”原宇恬面皮薄,脸微微有些红。
“往后,是不是该随以敬唤我姐姐?”温以安趁机想骗着她改了这称呼。
越是这样一激,原宇恬也大胆了起来:“等你何时嫁给大皇兄,我就改称呼。”
失策失策,这小丫头还挺会转移话题,惹得景知也在一旁凑热闹:“是啊,这每天朝夕相处的,就没什么进展?”
这么一说,还真有些与众不同的地方。
温以安可不好开口直言,说不定他只是在变着花样使唤她,或是帮忙遮挡一下所谓的情缘。
“你们还不知道,原大人一心工作,最是大公无私,怎会心生儿女私情?”
“我可听说皇宫面见宴上,大皇兄力排众议,说是只倾心大嫂嫂一人。”原宇恬住在皇宫,又时常去跟皇后请安,总能听到一些外人听不到的消息。
景知倒不是道听途说之人,不免问上一句实话:“以安,你可喜欢大殿下?”
温以安想都没想,回问过去:“那你可喜欢六殿下?”
两个人都欲言又止,倒是急了原宇恬:“所以,你们的答案是什么?”
“没有答案。”两个人又是异口同声。
春风渐起,女儿家的心思便是这般慢慢萌生。
因以南院的事情还未处理完毕,原宇宪并未随他们一起赶赴晴浦。
路途虽远,几人有说有笑,也就一旬的功夫,看到晴浦的界碑,还有等在一侧的原宇乐。
温氏姐弟很自然借口查看晴暖河的事情,给原宇乐和景知腾出重逢话聊的时间。
青烟缭绕在千亩农田上方,前行的道路满载梨花,两人并肩同行,如在画中游。
“你想我了?”原宇乐久久冒出这么一句话,此时的他就像藏入农田的鹭鸶,一说完就低着头,都不敢看她。
景知瞧着他不知所措的模样,不忍逗他,直言道:“或许是。”
原宇乐像是得了糖的小孩不知餍足,走到她前头,看着她,露出一口白牙,哄着她:“知知,你可不可以再说一遍。”
少年的眼睛透着光,像是闲云从碧山溜走,最烂漫的姿态都扬了出来。
景知没有回话,只是抬手替他系上衣领旁的盘扣:“晨间微凉,灌了风进去,声音就不好听了。”
原宇乐抬手握住她纤长的手,还为刚才的话不依不饶:“你还没回答我?”
景知的手吹得有些凉,被他这么一握,一股暖意袭上心头,轻轻“嗯”了一声。
只是这么一个字,原宇乐总觉得胜却无数字。
这些天,他每一提笔,想像其它外出的人一样诉衷情,可又怕没有回信,徒尴尬期待一番。
可她回得这般干脆,原宇乐又有些踌躇,她为何都不问信的事情。
难道这些关心,这些用词,只是在尽皇子妃的职责。
景知发觉这突然暗淡的目光,上扬着嘴角问他:“你是不是想问,为何不怪你没写信一事?”
原宇乐的眼睛突得又亮起来:“你会同我说?”
景知懂原宇乐的性格,有些事不跟他说得清清楚楚,怕是揭不过去。
“你知道吗?你的近况,我都是听宇恬才知晓的,你觉得合不合适?”
景知微微一停顿,继续说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六殿下在外面觅得心上人,忘了家里的发妻。”
“只你一个心上人,没有其他。”原宇乐也认真起来,信誓旦旦说道。
聊着聊着,已到住所,突地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原大人。”
这来得可真巧,景知盯了他一眼:“有姑娘为你洗手作羹汤,六殿下艳福不浅。”
“知知,你别误会,我跟她什么都没有。”原宇乐求生意图很强。
人已走近,很是水灵的一个人,景知也没有危机感,只是纯粹的感谢:“你好,这些日子,多谢你看顾我家大人。”
“原夫人不必客气。”微宁是知进退的人,之前是有些喜欢,可知晓他有夫人之后,只是纯粹感谢他为晴浦做的事情。
接着三人便简单吃过一段饭。
温以敬带着温以安,熟门熟路来到晴暖河。
河堤的碎片已清除一些,可整体与一旁的春色相比,还是破败一些。
“还是要尽快处理,别误今岁的农时。”温以安想着晴浦以农为主,这收成关系百姓的一岁喜乐,不可耽搁。
温以敬没忍住笑意:“你这眉头紧锁的,与大殿下可真想,娘亲他们也没有乱点鸳鸯谱。”
温以安心想把原宇宪的事情先放放,目前要解决的事情更重要一些。
“以敬,这晴浦的太守,你可熟悉?”
早该料到的,他这姐姐心里只有公事。
“你说欧阳平啊,这人是晴浦的第一任太守,兢兢业业数十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吧。”
“只能说他挑到一个好地方,不用操心,也能收成颇丰。”温以安摸了摸长堤,一手的青苔,微微拍了拍,碎屑般落下:“可这世间哪有一劳永逸的办法。”
“太平盛世,要做出一番成绩难上加难,可他有些忘了为官之本。”安以敬的手压在长堤上:“可要等大殿下来,再会欧阳平?”
“总会有人给他传递消息,这事怕是由不得我们。”温以安靠着长堤:“他那边,我去会会,你全心全意与宇乐对接一下,安排修堤的事情。”
“希望我们可以回洛城过花朝节吧。”温以安朝着洛城的方向,若有所思。
洛城吏部,所有的花树皆已绽放。
原宇宪不受控地又取了一片花瓣放在窗台上,干花与新花交织,忍不住要知晓她的情况:“日鸿,温以安应该已经到晴浦了吧?”
日鸿瞧着一片片的花瓣,想着温以安的嘱托,提醒道:“殿下,这花招蚂蚁,若是吃了您的书,又该心疼了。”
原宇宪盯着他,这家伙何时这般细心,多问了一句:“是不是温以安教你说的?”
日鸿也知瞒不住,索性成全一番,将那个秘籍也一并拿出来:“不止这个,温大人给我写了一册。”
难怪她走了,除了见不着人,其它都是照旧如常。
原宇宪拿起秘籍就要塞进袖口,突地问道:“你都记住了吧?”
日鸿摇了摇头,身处双手:“还需要些时日。”
原宇宪将秘籍放在他手上,想起刚才的事情,吩咐道:“二殿下那边不用盯了,让年洛还是暗中保护温以安。”
日鸿领命便退下去,顺便帮原宇宪收拾那存起来的落花。
二殿下府,原宇翔也派了一批暗探前往晴浦,势必要稳住欧阳平的太守之位。
林晓总是在这种关键时刻出来,说上一句:“二殿下还是沉不住气要下手?”
他这府门口的侍卫当真是摆设,由着人就这般光明正大的进来。
“林大人,这般频繁出入我的府邸,不怕对你名誉有影响。”原宇翔潇洒地坐在一旁,有些嗤之以鼻。
“干妹妹来看看干哥哥,谁会多说话,说不定贵妃娘娘倒是乐见其成。”林晓也坐在一侧,偏偏他要躲,她就是不给他躲的机会。
这绕出来的话,纠缠大多没意思。
原宇翔索性换了话题:“林大人,关于晴浦之事有何见解?”
林晓一向委曲求全,斟酌几日,她想换种风格面对原宇翔。
“我说了,二殿下便会照做?”
“不会。”原宇翔自有他的一贯做法,何况他不想欠林晓太多,索性催她离开。
“既然林大人不是来献计的,那恕不远送。”
林晓示意他靠近一些:“二殿下敢不敢将此事交由我全权负责?”
“你想要的,我给不了,何必要为我费尽心思?”原宇宪才一靠近就立马离开。
林晓见他越要撇清楚关系,偏要拉着他一起下水。
“二殿下,是不敢让我放手一搏,何况我这司宣部可比你方便行事。”
“不必,司宣部还是多做些利国利民的事情,别扰乱人心。”原宇宪说完,就开始赶人:“来人,送林大人离开。”
被如此遣送还是头一回,林晓也只能灰头土脸的离开,但她并不打算放弃证明自己的机会。
晴浦太守的动作还是挺快的,下请帖沟通几番,终于定于七日后在听松院开宴,迎接钦差大臣。
这七天的时间,温以敬一番调查,发现修堤的费用是大问题,也准备在听松院开宴这天探探口风。
在此之前,来到温以安的房间商量。
温以安听说此事也是一惊:“朝廷不是年年都有修建河堤的拨款吗?”
温以敬原以为他是贪墨,那这事就好办,没想到是挪作善事了。
“不是说晴浦安居乐业嘛,这不这笔款项全挪作流民的安置,你还别说这欧阳太守,做了不少表明上的善事。”
“我记得当时司宣部还宣传过这事,还让户部推广。”温以安突然想到一事:“当时有没有说明费用来源?”
“这是很忌讳的事情,应该是没有的。”
温以安总觉得有突破口:“那流民安置在哪?”
“都说流民了,谁还知道去处?”温以敬两手一摆,觉得这很难处理妥当。
温以安突然一笑:“那你喝酒如何?有没有能耐喝倒太守,探出一些秘密来。”
温以敬没有直面回答,毕竟他很容易醉。
“恐怕是他要探探我们的秘密,此次宴会小心为上。”
温以安点点头,温以敬倒提起景知:“你这次只是为了让他们夫妻团圆,所以带景知来的。”
自然不止如此,但主要是想试试她是不是自己人、值不值得信任。
温以安剪掉烛花,屋内更加的明亮。
温以敬心内也亮堂起来:“最近晴浦多了几股势力,怕是洛城派了几拨人过来。”
有一件事,温以敬不知道该不该提。
就在他犹豫的片刻,温以安在桌上写了原宇宪的名字:“他也派了人来保护我?”
温以敬点点头,有些不明白他们两现在的关系。
你说疏远吧,这原宇宪又时刻关心着她的安危。
可说亲切吧,两人稍微一靠近,就急着拉开距离。
温以安搭上他的手臂:“放心,我会在晴浦想清楚,与他的事情。”
“明日我再去打听一下流民的事情,你别单独行动。”温以敬还想再突破一下,或许是他忽略什么细节。
“你也要小心,不然我没法跟宇恬交代。”
听到这个名字,温以敬比以往坦然一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