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上天空有轻云拂过,景知一拉开门,原宇乐整个人枕在她的鞋上。
石榴裙摆上沾着淡淡的脂粉香,原宇乐一个喷嚏,滚到一侧的地板上,哎哟一声。
“出什么事了?”
当他站定的时候,发现景知好像在看猴子耍戏,略微有些不好意思,惊在一旁不敢动。
在风中站了一会,还是有些凉,面前这人不会烧坏脑袋了吧,这不连话都不说。
景知踮起脚尖,去碰他的额头,他却往后一退,知晓她的用意:“我身体硬朗得很,一夜风算什么,怎么可能感冒?”
“是吗?那去挖些春笋,炒肉吃。”景知指向前头的竹林,想起烧笋闹春耕的画面,萌生一个念头。
原宇乐拿手挖了挖,见景知有些懵,说道:“我们现在又不是春游,哪来挖笋的工具。”
景知捡起地上的被子,拍了拍灰尘:“那还不容易,这店家也得烧火做饭,怎么会连铁锄都没有?”
原宇乐动作利落,健步就下楼找工具,果不其然,不费吹灰之力,就借来竹篮、铁锄和农家衣服。
与景知并肩走出去时,还被店家嘲笑。
这小两口,还挺浪漫,跑到荒郊野外来挖笋。
小竹林凹凸不平,原宇乐撒欢地走过一颗颗竹子,停在一米高的笋前:“景知,这里有一颗笋王?”
景知愣了一下,才瞧过去,见他乐呵呵的模样。
还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殿下,别人挖笋,他找竹子。
“那个太老了,不能吃。”原宇乐环顾四周,发现一颗刚冒出来的,蹲下来朝他挥了挥手:“这种刚露头冒尖的才嫩,才好吃的紧。”
原宇乐撇了撇嘴,找那小小的一颗,不知找到猴年马月:“你那是不敢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等回去,我煮煮,替你尝尝。”
这哪是煮笋,明明是煮竹子。
景知还是不能看着他一条路走到黑,笑着劝道:“那个煮上半天都不能烂,你放过客栈的伙夫吧。”
“我看,你就是嫉妒我,找到了一劳永逸的法子。”原宇乐继续死鸭子嘴硬,硬撑着,说完,一把将竹子拔了出来。
景知瞧他靠着笋站在一侧,本想不理,挖了两下,又抬起头:“客栈老板老板娘都是眼尖尖的人,你扛那个竹子回去,他们定好笑你,到时候,可别怪我没劝诫你。”
“才不会哩。”原宇乐拖着竹子挨近景知:“你这是关心我?”
那边一片的春笋,景知看向他:“你都不帮我挖春笋,我才不关心你。”
“那我挖一颗春笋,你就关心我一次,好不好?”
原宇乐在一侧不依不饶,非得要等到景知回他。
“先挖了再说。”景知侧过身,才小声说了一句。
“好嘞。”原宇乐一下干劲十足,连着挖了数十棵,整个篮子都满满当当。
回到客栈,客栈老板娘瞧着原宇乐肩上的笋王和手里的篮子,跟老板低语。
“挺会疼夫人,只是这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原宇乐向来耳尖,景知一下便发现他的脸拉下来,难看的紧。
景知走过去跟老板娘耳语一番,他们脸色转好,客客气气帮原宇乐卸下笋王,还主动道歉。
“公子,是我们穷乡僻壤的没见识,您别介意。”
这倒让原宇乐有些措手不及:“无碍的。”
等他们一离开,原宇乐挨近景知:“谢谢。”
见她不问,景知索性也不提,只是记挂着更紧要的事情:“那个笋上的毛,沾在皮肤上容易发痒,你背了一路,先去洗洗。”
景知这般说起,原宇乐还真有点不舒服,连着又说了一句:“谢谢。”
“你挖了五根笋,我只现下只欠你三次关心。”景知算得门门清,也向来是有言必行的人。
“哦。”原宇乐转而有些失落。
原来她做的那些只是履行承诺,还以为她有一点点喜欢他。
景知看着他背过去的身影,怕他疏忽大意又多提了一嘴:“宇乐,记得不要挠。”
这是景知第一次唤他名字,原宇乐一下精神起来,看着她时,眼里都是光。
这下换景知害羞了:“挠的话会红肿。”
“我会记得的,做好吃的,等我。”
原宇乐说完高高兴兴回房间。
等再出来时,一个个竹筒饭菜陈列在他面前,他觉得很是不可思议:“这,这都是你做的。”
“青浦不比洛城繁华,多份手艺好生存。”景知将筷子递给他,顺便解释道。
原宇乐接过筷子坐了下来,垂着头:“景知,你这般多才多艺,可我除了一个虚名,什么都不会。”
“谁说你什么都不会,你会心疼人,会主动帮我拿竹篮。”景知夹了一些菜放他碗里:“有些人吃春笋过敏,你先小口的吃,无碍的话,再稍稍吃一些。”
原宇乐将笋放入嘴中,清脆爽口,一脸感动:“好吃。”
“是吗?”景知借机再捞上一次:“那我的关心可只剩两次了。”
怎么说也是他赚了,这次他把账算清楚。
“可以算。”听到他这句话,景知笑了,没想到他还算干脆。
原宇翔早已撤了监督他们的人,全力都将矛头指向青浦。
从太阳初升到午间灼灼,太守府的台阶挤满人。
不为别的,他们拿着民意为要的筹码,一刻不停地敲着府门,要求要再投一次。
王备虑自然高兴,派了几波人去温府请人。
直到此刻,温以安算是明白原宇宪那只狐狸,总干些一举多得的事情。
明面上要使唤她,实际上还不是拿温以敬当挡箭牌。
温以敬这些年的一心为民不是白干的,青浦的百姓有事只会给他寄信,不会上门闹事。
眼看重选一事风波渐起,温府绝对是最好之处。
本来还没什么理由住进去,偏偏温以安眼巴巴给他搭台阶,一切都水到渠成。
让温以安更气的是,他向外人所说的重要的事,不过是在拯救院中奄奄一息的竹子。
尽管很气,温以安还是心平气和寻到他,说得舒缓:“这竹子可还救得回?”
原宇宪浇完最后一棵竹子,长吁一口气,提着那满是泥泞的手晃了晃:“我这番模样,适合去见青浦百姓。”
刚才他在摆弄时,温以安以为他只是衣袖裤腿上沾了一点,没想到叱咤风云的灯城大师,活像一个玩泥巴的小孩子。
心里的那团火气竟被这份纯真消融去。
可她嘴上依旧显得敷衍:“如何不可,您不是一直教导我们民意为上嘛,那贴近民众,不就是这番模样。你若就这般去,说不定更能打动人心。”
“真得?”原宇宪反问一句,温以安没有应答,他主动接上下一句:“与民众干在一处,弄成这般倒还可。如今折腾许久时间,还衣裳不整、容颜不肃,岂不是怠慢。”
这语气、这声音,怎么不想二十出头的人所说。
倒像是个老学究,只是可惜,没留上那么一束花白的胡子。
“亏得您还知道怠慢,凉别人一上午了,也不内疚,真是冷面石头。”
这话,温以安是故意寒碜他的。
怎会不知,他早已吩咐来人备着热茶、炭火照顾着。
“还说我,你还不是没一个侍女的样子,见我忙活一上午,也不知道端个茶送个水。”
说起这些,温以安却是做得不到位。
难得她内疚,登时,原宇宪将手往温以安脸上一涂:“这般,算你帮过了。”
还从没有人这般欺负她,温以安立马追着他,可人早已跑开,还光着脚丫子。
瞧着地上的泥印,温以安突然镇定下来。
本就是嬉笑玩闹的年纪,只是他们早早受了磋磨,将那丝天真封存在心底。
偶然才任由他们出来,肆意一回。
她不气了,用手背擦了下脸,殊不知越擦越脏。
对着房中的镜子,才发现这个事实。
一番清理后,盯着镜子许久,直到原宇宪出现在里头,将她骂醒。
“你说你,好歹一个灯城的大老板,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温以安放下帕子,转过身:“谁不是父母的心头肉,没有谁天生伺候谁,如今我是千金大小姐,说不定哪日会成为街头的乞丐,做惯这些日常的事情,以后天塌下来也不怕。”
关于这个,原宇宪是有亲身体会的,没法反驳。
“那我看你也没学得有多好?”
原宇宪俯身取了一盒胭脂,沾了点,正要往她脸上抹,却被躲开。
瞧着两手交叉有些紧张,原宇宪声音温柔了些:“你不是什么都敢尝试,怎么不愿意接受我教你。”
难得原宇宪不阴阳怪气或是正板严肃,温以安闭上眼睛,微微向前。
五官普普通通,可凑在一起就是说不出的巧妙,让人初见不觉得惊艳,再见却想说一句越发好看。
原宇宪不好打量过久,怕引起温以安怀疑,被她嘲笑。
片刻之后,温以安感觉到手指在颧骨处轻轻按压。
心里称赞他手法娴熟,出口却是另外一句:“你们吟星小院为何不收女学徒?”
“还不是为了让你成为唯一一个偷入吟星小院的。”原宇宪不想提起往事,随口扯了一句,手上的动作也大功告成:“好啦,瞧瞧我的手法如何?”
温以安对着镜子瞧了瞧,没想到他晕染得这般好,不像她自己涂的,跟红屁股一样。
夸赞也油然而生:“你涂得怪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