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爷闻言抑制住狂跳的心,定了定神,颤着一双手心湿透的手抱着她一同从地上站起来。
月娥气结,挣开他的怀抱,往后退了几步,又被他伸手拉回胸前。
她带着哭腔,扬头问:“王爷这算什么?我是闺阁女子,读过圣贤书,你这样做,可曾问过我愿不愿意。”
他略微一怔,随即眼睛里有璀璨的笑意,情不自禁地眨了一下,心里充满了渴望。
柔声问:“娘子愿不愿意?”
“我…”
月娥一下子想到了自己的处境,本想理直气壮地斥责一番的词语,生生咽了回去。
此时她一脸怂态,喃喃几声,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表达。
七爷的唇轻轻触碰在她通红的耳尖,再一次柔柔地问:“娘子愿不愿意?”
“我…”
月娥一时语塞,哪敢断然拒绝。若是惹恼了他,被他所迫,自己又能如何。若说愿意,自己与他根本不是恋人,还达不到这一步,哪能随他亲吻自己。
月娥低下头,恍惚出神,久久不语。
七爷抚着她的长发,眼睛里有更深的笑意,嘴角上扬,轻声问:“娘子可是愿意?”
“我…这与礼不符。王爷若是愿意这般轻视我,小女子如今处境,还能如何。”
七爷的手微微颤抖,抑了抑心中流淌的兴奋之意,声音中带着暗哑道:“娘子,恕我唐突,我决非轻你之心,定会不负你意。”
月娥心里堵得发慌,被他吻过了,若是被旁人知道,在如今这世间还怎么安生。
她斗着胆子,轻声道:“我希望今日之事仅限于此,下不为例。”
“我知道自己过于失礼,如今你已是我的人,我定会对你有个交代。”
月娥睁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我何时成了你的人?”
“方才…”他涨红了脸,羞赧一笑。
他用嘴唇碰一下,就成了他的人。月娥不知是气还是羞,整张脸通红一片。
她更担心的还是明日起程的事,便稳了情绪,皱眉问:“王爷,你方才说明日回国都,为何这般匆忙?”
“嗯,朝中有事,我也想尽快带娘子回去。”
月娥垂头,心里又急又乱,明日起程,表哥怎么办,自己还未跟他说上一句话。
他不远千里来救自己,可他俩人本事再高再强,想从千军万马中将自己救出去,谈何容易。轻则伤身,重则送命,自己绝不愿意看到表哥白白遭受危害。
“王爷,冰铺子才开张不久,还没赚几天钱,可否再住几天?”
她曼语轻声,七爷想到她开的茶楼,那小财迷样儿,不觉抿嘴一笑。
“娘子既然想多看两日冰铺子收成,那便再留两日也行。”
月娥暗忖,拖得一日算一日,千万不可心急露出破绽。
她点点头,轻声道:“王爷,站了许久,我的脚发软,可否去坐下?”
七爷看着眼前心仪的女子,忍俊不禁。刚才吻她,自己头脑一片空白,腿也是软得站不住。
他忍住浑身的血脉灼热,伸出汗津津的手,牵着她往里间走去。
坐在木榻上,七爷心中的那股激荡汹涌澎湃,激得他手脚无措,极不自在。
月娥低头瞄他一眼,平素见他忙得不可开交,今日怎地这般闲散,不知这般坐下去到何时。
“月…娥。”七爷情不自禁唤出缠绵在舌尖无数遍的名字。
第一次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月娥略感诧异,又好些好奇地问:“王爷从何处晓得月娥的名字?”
自己与他并无交集,在寺院里抄经那日也以师兄相称,互相之间没有通姓名。
他是从何处得知自己的姓名,便可能从那处探知到了自己的全部信息。告诉他的人若是知道他是辽人,为何要这么做?为何要出卖自己?冬梅和东方硕又是死于何人之手。
“这…是…”
七爷克制住了心中燃烧的激情,恍了恍神,轮廓分明的粉唇张了又合上。
月娥见他支支吾吾不肯说实情来,便疏离地往边上挪了挪位置,心中甚是气愤。
她转念一想,一把扯下脸上面具,调整了怒极的心态,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又长又黑的睫毛闪烁着,一双一乱春水的眼睛像黑宝石般亮晶晶地盯着七爷。
温声道:“王爷这般不愿说,是将月娥当作外人,月娥就是死也想做一个明白人。”
眼前女子光华倾国,星眸若嗔。
七爷心头一震,被这张扰乱了他心智的脸盯着心里软成水。
“好端端的,说什么死活,其实我认识你在前,之后才知道要寻的那人是你。”
月娥默了默,伸出一只柔软的小手轻轻抚过他赤红的脸颊。展颜一笑,柔声道:“你倒是说说看,你是从何人哪里得知我的名字和我的信息。”
“我…是从宋国皇宫里的公公那里探知的。”
月娥眉尾轻挑,眼若寒冰,沉声道:“那公公是何人?他又为何要了解我这个闺阁女子?你们怎可轻信他。”
七爷暗想,如今她已是自己的人,索性告诉她,免得她总是疑神疑鬼,莫愁坏了心神。
“他是皇宫里高位之人的亲信,皇室曾派人去边关犒劳三军,有心之人从边关将领那里探知是你制作的火器。”
“冬梅和东方硕又是死于何人之手?”
“这个不知,但我可以告诉你,他们之死与我们无关。”
月娥的心震惊得发痛,原来自己是被奸佞之人出卖了。
朝中有叛贼,元平和将士们在前方拚死杀敌,用血肉保下来的疆土,都抵不过朝中身居高位的内贼轻轻一句话就抹杀了。他们将自己送到敌国手中,若是自己经受不住严刑拷打,帮他们制得了火药,宋兵又岂是他们的对手,再加上朝中有内贼,宋国岂不是早晚危亡。苦的还是亡国之奴,流离失所,尸骸遍野,血汗成河。
月娥抿着嘴,心里冷得厉害。实在憋气不住了,猛地跳下榻,站在七爷面前伸开双臂,就像挡住了身后的家人和万千百姓免遭生灵涂炭一样。
“冬梅和东方硕可也是被宫中之人害?”月娥咬着牙问。
七爷见她如惊弓之鸟的模样,心里一痛,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
柔声道:“月娥不怕,从今往后,无人敢危害你。我知道冬梅对你极为忠心,他们极有可能就是被皇宫里派人所害。那日,我赶到时,冬梅和东方硕已被杀害。你坐的马车同东方硕的断臂一起堕落悬崖,我当时不及细看,跳下去将你救起。”
原来自己的命还是被敌国所救,真是讽刺。月娥的眼里满是悲怆,哽声道:“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他们将自己出卖给敌国,肯定不会放过舍命保护自己的东方硕和冬梅。
月娥皱眉,从七爷怀里挣脱出来,颓然坐在榻上苦思。自己如何就得罪宫里人了?她的眼前晃过五公主那嫉恨的眼神。就凭这,五公主就挖空心思出卖自己?她知道出卖自己人给敌国意味着什么吗?
额头冒出层层细汗,月娥抬手按住额头。五公主的背后应该还有一双黑手,自己触动了他们的利益。若是辽国也造作了火器,肯定是与宋国开战,迎敌的人就是元平。他们针对的最终那个人是元平。这个利欲熏心的人可曾想到,若是元平败了,宋国再无人能抗击强大的敌人,宋国也垮了。
“月娥,不要想太多,其实在宋国,你不被人所容,早晚会不明不白被人所害。”
“王爷说得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朝中高位之人对我暗中下手,我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早晚会遭毒手。”
她的眼圈红了,自己千难万苦从敌军手里逃出,取得了胜利,没想到死于自己人手中。若是没有王爷将自己从悬崖底救出来,自己已一命呜呼了。
七爷站起来,弯下腰,摸出雪白的手帕小心地替她揩干额头的汗。
“月娥不哭,以后没人敢欺负你,你若是想在此处多住几天,就多住几天。”
月娥抬起一双水雾的眸子,轻声道:“王爷,我明日想去城里逛街可行?”
“好,明日我叫阿松驾车带你去逛城。”
“嗯。”
玖眉在外间摆好了碗筷,她半跪在在门帘外禀:“请王爷和娘子用晚膳。”
七爷低头看见那张明媚如霞的面,一阵心旌摇曳。他想了想,将榻上的面具拿起,柔声道:“你戴上面具,我才安神些,我们出去用膳。”
他拥着月娥在外间用膳,玖眉垂首默立一旁。她不时瞄一眼给月娥夹菜的七爷,白衣胜雪,黑发如墨,风姿娴雅。
用过晚膳,侍卫来告,有人禀示。
七爷握住月娥的手,柔声道:“我有事,先过去了。你莫要再想往事,一切有我呢。”
他看了一眼呆立的玖眉,沉声道:“好生侍候娘子。”
“是。”玖眉躬下身应道,那道雪白的衣袍直到看不见了,她才立起身。
直到七爷走远了,月娥才转身一掀门帘,趴在床上痛哭起来。
昱日清晨,她坐在马车里,趴在车窗上,一双眼睛盯着街上骨碌碌地转。
“阿松,在布庄门前停车,我去看匹新衣料。”
阿松应了一声,在布店门外停了车。
月娥刚下车,阿萍坐在店门口瞧见了,起身迎了上来。
“嬷嬷,今日又来买布料?”
“小娘子,你还记得我?”
“记得呢,嬷嬷与阿萍一样都是宋人。”
月娥笑了笑,随小姑娘一起进了铺子。
妇人在柜台边半眯着眼看到走进来的月娥,那日的印象太深刻。
她放下手中的帐本,从柜台里迎出来。
“大姐姐,又来买布料?”
月娥点头,慢悠悠地走到放布料的架子前,从头到尾仔细挑选,终于从中抽出一匹银灰色绸缎,看了看又放回去,再抽出一匹藏青色细布。
妇人在旁陪笑跟随,见她看的布料都是店里最贵的,心中暗自欢喜。
“店里可有做成衣的绣娘?这匹布可否帮我做成衣袍。”
妇人两眼放光,殷勤道:“可以,我家布店的绣娘是全城手艺最好的,平日不来店里,做好了成衣才放店里卖。娘子若是想做,买了衣料,量了尺寸,过两日便可来取。”
“好,买这匹布料做一件衣裙。”
“大姐姐,布料做成辽人的还是宋人的款式?”
月娥默了默,“做成辽人的。”
妇人拿起柜上尺子,讨好道:“大姐姐,我帮你先量尺寸,晚些时候将尺寸交给绣娘,你过两日便可来取。”
月娥淡淡一笑,伸开手臂,任她量尺寸。
量完之后,月娥从手袋里摸出银子付了帐。
她不经意瞟向铺子门口,阿松伸头一望,又缩回头去。
她又往布料边走去,挑了一匹月白色的丝绸,喜得妇人笑得满脸横肉。
“大姐姐,这衣料好,可是要再做一件袍子?”
“同这布料再做一件成衣。”
“大姐姐,你眼力太好了,这衣料新到的货,是全城最好的料。方才尺寸已量过,我帮大姐姐包起来。”
月娥含笑道:“这衣料另做一样款式,你重新帮我量尺寸,腰身要合体些,下摆刚到踝跟。”
“是。”妇人点头哈腰应道。
阿松见月娥在铺子里与妇人说说笑笑量衣服尺寸,半天也不出来。他站在门外实在无趣,回到车辕上坐下来等。
妇人量好了尺子,见月娥的眼睛停在墙边那一排成衣上,喜上眉梢。
“大姐姐可是还要去看那边的成衣?那成衣的做工是全城最好的。”
月娥含笑点头,往那边移步。
铺门外进来几名客人,妇人抬头见了,对其中一名青年迎了上去。
“客官又来买成衣?”
新逸勾唇,温声道:“来店里再选一件。”
听到表哥的声音,月娥的眼泪涌了出来。
她转过身,深深看了一眼清瘦的表哥,低头从他身边走过。
一个叠得细小的字条塞进了他的手中,新逸迅速将它拢入袖袋。
阿松见布店里进了客人,从辕座上一跃而起。到了铺门边,月娥正在向妇人付银子。
看到他忙招手:“阿松,快来将这些衣料搬到车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