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苏远眼里,伏栀......依然是伏栀。
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苏远的话让这条绚丽的七彩之龙稍显冷静了下来。
那双龙瞳盯紧了面前那近似虚无的淡淡身影,眼底的眷念越发浓郁。
“是我......杀死了那条黑龙?”金黄的竖瞳看向了下方凭空出现的连绵尸山。
“是的,是你做到了,而且......”苏远的声音里有着一丝说不出的轻松,“这一次,你依靠的不是我,你靠的是自己......那是于你自己的力量所做到的。”
这场打得天昏地暗的战斗,起初苏远的驭龙术还能起到作用,可随着七彩之龙出现,苏远发现他的驭龙术倒是派不上用场了。
若说濯河龙君是他和伏栀合力杀之,那东海龙君,无疑是靠着伏栀自己的力量彻底杀掉的。
“是我自己......”七彩的龙于空中胡乱划了划龙爪,有些仓皇,有些不敢置信。
直到现在,这翻天覆地的一切摆在面前,她依然如梦初醒般,还未从上一场梦中回过神。
她俯视大地上的一切,千里大地遭遇了洪水的冲刷,不知多少生灵随退去的洪水归于大海,活下来的人们在废墟之上搀扶前行。
从山林间、天地间涌现出了万千灵物,在那些早已开了灵智的灵妖带领下,主动来到人类土地上,帮助着那些幸存的人们。
但纵然如此,依然有半数以上的幸存者对这些前来帮助的灵物施以痛斥,咒骂着,发泄着,将自己能抓的一切扔向灵物。
好似他们遭遇的一切,都因这些灵物而起,将他们的怨气怒气撒在这些默默无言的异类身上。
这使得伏栀那对金黄的瞳孔一暗。
甚至,当她扫过漓王城时,城中之民看向她龙躯的视线,无一不蕴含着陌生、畏惧、害怕,漓王那副绝望瘫软的样子,好似他失去了一切,不再视空中出现的七彩之龙当真为自己曾经的那个女儿。
这种种,皆被伏栀映入眼中。
恍惚间,伏栀发现,她所能拥有的,唯一还愿意留在她身边将她看做那个名为伏栀的人儿的,只有废剑先生。
七彩之龙静静悬于空中,那硕大的龙嘴咧起一个颇为难看的勉强笑容。
“好像......陪在我身边的,从来都只有废剑先生。”
从母亲离开后,一直如此。
伏栀眼前的那团清气,好似在对伏栀的话笑着回应,好似他们之间从未变过。
但下一刻,所有的一切戛然而止,那从木剑里飘出的淡淡清气......不见了。
七彩的瑰丽之龙慌了。
她惊慌失措地呼唤着,哀求着,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不......”
她不能再容忍失去这最后的陪伴,这唯一的祈望。
可这天地间,她感受不到一丝废剑先生的气息......
瑰丽的龙儿,于空中无声地滴下眼泪。
那一滴泪水,落到了大地上,原本枯萎的树根,霎时间抽出新芽,飞快地生长着,腐烂的草木,重新焕发出绿意。
一只牛蹄踏着新生的草木,牛背之上传来了啧啧称奇之声。
“不愧是祖龙血脉,光是一滴泪就有化腐朽为神奇之力,若是炼为仙性,莫有能阻碍的关隘了吧......”
七彩之龙那硕大瞳孔瞬间盯向了声音传出的方向,那瞳孔里变得极为不可思议,映出了一个她从未想到的人影。
身穿补丁长袍的夫子,端坐于牛背上,一手扇着破烂的书扇,身前横着一柄极为眼熟的木剑。
夫子呵呵笑着端详着木剑,似是看到了于木剑怒气冲冲,要冲出木剑的那道虚无清气。
“这道天地灵气也是神奇,竟然能点化万灵,堪比那些传说中的先天法宝了,可惜,自大破碎之后,世界凋零,这等奇物再无出世,若不是老夫侥幸,也撞不见这等奇物......”
苏远被一股强力锁在了木剑里,可他关注的不仅在于此,而在于......这位曾经被漓王请来教导伏栀的夫子,坐下的,正是苏远一手教出的‘初一’。
而从夫子的身上,传出了远超东海龙君实力的气息,天地冥冥间,都在随着其呼吸而律动,这等情况,意味着其内天地已经强大到每时每刻都在影响着外天地。
这乃是......第八阶所能引起的异象。
“若是再强力一点,你这道天地所生之气或可炼出一道仿制封神榜,作为器灵而存,可惜......你的发展尽皆被锁死,倒是鸡肋,唯有将你那天生所赐之能散于万千灵物之身,稍能将用处放大,如此也值得了。”
夫子的话犹如雷声炸响在伏栀耳边,震得伏栀脑子嗡嗡地,她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尤其是夫子座下的那头安静无比的老牛,那分明......就是杀了母亲的牛妖。
夫子于牛背上一瞥,不知看到了什么,他伸出手隔空一抓,嘴里淡淡道,“事已至此,你还想置身事外?实在天真......”
夫子的手里凭空摄住了一只云猫,而云猫还摆出向另一个方向逃走的动作,可在夫子手中,却丝毫摆脱不了一点,挣扎无果后,只能垂下四肢,任凭摆弄。
夫子这才满意地将云猫放在牛头之上,与木剑相邻。
云猫此时却不敢看向就在身边的木剑,没有一点声响。
木剑里的苏远在夫子的话里渐渐冷静了下来,陷入了沉默。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已经被盯上了......
只是,这位夫子根本瞧不上他这一团先天清气,或者说,还没有发挥最大化的用处。
只有物尽其用,再也发挥不出一点效用时,才是这夫子收网的时候。
“初一......是受了你的影响吧?”沉默过后,苏远向着牛背上的补丁白袍人影发问。
发了疯般屠戮了那么多人,甚至,将伏栀的母亲也一齐......
夫子对此毫不避讳,淡然一笑地承认了,“不论是人还是其他生灵,皆有情、欲,只是很多时候,人能克制所谓的情欲,自称为人,而不能克制的,便为兽禽,但其实......哪有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