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还欲进言,话至唇边,抬眼瞥见康熙那仿若覆着寒霜的冷峻面容,只能悄然咽下。心底深处,却升起一丝疑虑——皇阿玛对待宜修态度不似平常。
自那之后,康熙时常寻觅各种缘由,踱步至宜修养病的偏殿。
又命人送上诸多珍稀赏赐,件件皆是难得的珍宝。
这频繁的探望与丰厚的赏赐,宛如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层层涟漪,引得后宫嫔妃们议论纷纷,又不知缘由。
然而,宜修在康熙面前,始终谨守本分,举手投足间,尽显规矩与分寸。
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言语,都合乎宫规礼仪,挑不出半分错处。
这日,日光透过窗户,如金色的丝线,轻柔地洒落在偏殿之内。
康熙又来了他屏退左右侍从,步履缓缓,来到宜修身旁,目光柔和地看着她:“这段时日居于宫中,你可还习惯?”
宜修微微俯身欠身,姿态恭敬,轻声答道:“承蒙皇上如此悉心关怀,臣妾一切安好,心中满是感激。”
康熙微微叹息,目光凝视着宜修的眉眼,说道:“朕瞧着你,总觉得你眉眼间藏着一抹忧愁,不曾见你真正开怀过。”
“皇上,臣妾何时能够返回雍王府?”宜修抬起眼眸,直视康熙,眼中满是对王府的思念。
康熙听闻此言,身形微微一怔,脸上刹那间闪过一丝落寞,稍纵即逝。短暂的沉默后,他缓缓开口:“在宫中不好吗?”
宜修心中一紧,连忙双膝跪地,恳切说道:“皇上的厚爱,臣妾感激不尽。宫中虽好,可雍王府才是臣妾的家。”
康熙怎会听不出这话语中的婉拒之意。他凝视着跪地的宜修,眼中情绪复杂难辨,有求而不得的不甘,更有难以割舍的执着眷恋。
他抬起手,想要扶起宜修,那只手在半空中稍作停顿,似在权衡犹豫,最终还是轻轻落在她的肩头,将她扶起,声音略带沙哑,问道:“倘若朕执意要你留在宫中呢?”
“皇上,您这是要效仿唐玄宗吗?”宜修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康熙听到这般大胆的质问,眼中非但没有怒火,反而闪过一丝决然,语气轻柔却坚定地回应:“若你应允,朕即便做一回唐玄宗,又有何妨?”
此言一出,殿内的空气仿若瞬间冻结,静谧得似乎连彼此细微的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听闻此言,宜修“扑通”一声再次跪地,声音带着哭腔,惶恐说道:“皇上,臣妾实在不愿。恳请皇上开恩,让臣妾回雍王府吧。”她不住地磕头,额头与地面碰撞发出沉闷声响,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敲击在康熙的心上。
康熙缓缓蹲下身子,伸出手,轻轻抬起宜修的下巴,迫使她直视自己的眼睛,目光中满溢深情与执着,说道:“宜儿,朕贵为天子,坐拥天下,能掌控世间万物,却唯独无法掌控自己对你的这份心意。只要你点头,朕便能赐予你这世间最为尊贵的地位,让你成为这后宫独一无二、最为尊崇的存在。”
“皇上的厚爱如此深厚,臣妾实在承受不起。臣妾出宫之后,定会每日为皇上诚心祈福,以此报答皇上的浩荡皇恩。”宜修泪如雨下,言辞恳切。
康熙的眼神瞬间黯淡,仿佛被重锤击中,心痛之感蔓延至全身。他缓缓起身,转过身去,沉默良久,声音略带颤抖地问道:“你当真如此决绝,毫无转圜的余地?”
宜修紧咬嘴唇,重重地点头,语气坚定无比:“臣妾心意已决,恳请皇上成全。”
“既如此,你便出宫去吧。”康熙的声音中,满是无奈与失落。
一别数日之后,宜修终于回到了雍亲王府。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宜修正坐在软榻之上,手中捧着一卷诗书,试图借阅读平复内心纷扰的思绪。
忽然,一阵熟悉且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下意识地放下手中书卷,抬眸望向门口。门帘轻挑,胤禛高大挺拔的身影映入眼帘。
“王爷!”宜修急忙起身,正要行礼。
胤禛快步上前,稳稳扶住她,双手轻轻搭在她的肩头,目光中满是关切与疼惜,说道:“不必多礼,快坐下。身子可好些了?”
宜修微微点头,轻声说道:“劳王爷挂怀,臣妾已经没有大碍了。”
胤禛在她身旁坐下,握住她的手,触手一片冰凉,不禁微微皱眉,说道:“怎么手如此冰凉,你身子才刚好啊。”随即看向一旁的剪秋,问道:“你就是这般伺候侧福晋的?”
剪秋吓得急忙跪地请罪。
宜修连忙说道:“不怪剪秋,是臣妾让王爷担心了。”
胤禛轻抚她的发丝,沉默片刻,看似随意地开口:“此次你在宫中养病,皇阿玛时常前去探望,想来对你的病情极为关心。”
宜修的身子微微一僵,垂下眼眸,掩去眼底复杂的情绪,轻声说道:“皇上定是因为看重王爷,才会看在王爷的面子上多次探望,臣妾实在深感惶恐。”
胤禛注视着宜修,心中虽仍存疑虑,但也不便再深入追问。他将宜修轻轻拥入怀中,说道:“罢了,你平安无事就好。”
宜修靠在胤禛怀里,轻轻点头。
屋内陷入一片静谧,唯有窗外微风拂过树叶,发出沙沙的轻响。胤禛拥着宜修,温馨的氛围弥漫在整个房间。
京城的秋日,阳光依旧明媚耀眼,却依然透着丝丝缕缕的凉意。畅春园内,气氛凝重压抑,仿若有一层无形的阴霾笼罩。
康熙端坐在御座之上,面色阴沉,神色极为不悦。
殿下,一众皇子与朝臣们按序肃立,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扰了龙颜。
康熙的目光落在那只精美的盒子上,里面本该是神俊非凡的海东青,此刻却萎靡不振地蜷缩在角落,羽毛凌乱不堪,双眼半阖,气息奄奄,毫无生气。
刹那间,康熙的脸色变得阴沉如墨,原本威严的双眸中,怒火熊熊翻涌。
他猛地一拍御案,“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殿内众人心中一颤,仿佛这声响能震碎所有人的胆魄。“胤禩!这便是你献给朕的贺礼?”
康熙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在空旷的大殿内久久回荡。
胤禩见状,心中“咯噔”一下,暗叫不好,急忙“扑通”一声跪地,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浸湿了衣衫。“皇阿玛息怒,儿臣实在不知这海东青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儿臣对皇阿玛绝无半分不敬之意……”
康熙根本不听他的解释,手指着胤禩,气得浑身颤抖,怒斥道:“你平日里就不安分守己,结党营私,串联朝臣,妄图觊觎太子之位!如今竟敢拿这将死之物来诅咒朕,你可还有半分臣子的忠心,半分为人子的孝道?”
胤禩拼命磕头,额头磕在冰冷坚硬的石板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不一会儿,额头便红肿起来,一片淤青。“皇阿玛,儿臣冤枉啊!恳请皇阿玛明察!”
然而,此刻的康熙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理智全无。“够了!你本就是辛者库贱婢所生之子,难堪大用。从今日起,朕与你父子之情恩断义绝,你休要再叫朕皇阿玛!”
言罢,康熙猛地站起身来,衣袖一挥,转身便大步离开大殿。
他的背影决绝而威严,只留下胤禩瘫倒在地,满脸绝望,眼神空洞。
殿内众人皆噤若寒蝉,无人敢上前劝慰,整个大殿陷入一片死寂。
在廉郡王胤禩因海东青一事彻底失宠后,朝堂局势风云突变,朝中大臣们敏锐的目光,如同夜枭般,纷纷聚焦在了胤禛身上。
胤禛依旧秉持着一贯的低调内敛作风,行事沉稳,不露锋芒。
但凡康熙交办之事,他都事无巨细,力求做到尽善尽美。康熙对他赞不绝口,褒奖之词屡屡脱口而出。
正当胤禛觉得自己距离那至高无上的皇位,正一步步靠近时。
康熙降下旨意,封十四贝勒胤禵为恂郡王。这一举措,瞬间在朝堂掀起波澜,众人纷纷猜测,康熙此举莫非是有意抬高恂郡王,借此打压雍郡王胤禛?
胤禛心中也有些不安,暗暗回忆着这些时日自己何处有做得不好。
然而,就在众人议论纷纷、揣测不已之时,康熙紧接着又下了一道旨意,封胤禛为雍亲王。
这接连的两道旨意,让局势瞬间明朗,所有人都恍然大悟,这太子之位的最终角逐,无疑就在这两位王爷之间展开。
随着胤禛晋封雍亲王,他在朝中的威望如日中天,风光无限。
费扬古福晋,听闻这一消息,坐立难安,心中像被千万只蚂蚁啃噬。
想到宜修,那个出身卑微的庶女,在费扬古府中,曾是最不起眼的存在,身份低微,可如今竟是山鸡变凤凰。
费扬古福晋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幅画面:宜修身着华丽无比的宫装,高高在上,接受众人的朝拜。而自己那乖巧懂事、才情出众的嫡女柔则,却只能在一旁,恭敬地向宜修行礼,姿态谦卑。
这一画面如同一把利刃,直直刺进费扬古福晋的心脏。
“凭什么?”她在心底歇斯底里地呐喊,“柔则是嫡出,无论是容貌还是才情,哪一点不比宜修强?凭什么日后要在宜修面前低声下气,屈居人下?”
她越想越气,胸腔里的怒火熊熊燃烧,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神中闪过一丝怨毒的光芒。
就在这时,身旁一直侍奉的丫鬟,察觉到福晋神色异常,那扭曲的面容和愤怒的眼神让丫鬟心中一惊。
丫鬟小心翼翼地轻声询问:“福晋,您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费扬古福晋这才从愤怒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失态,她强压下心中的滔天怒火,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说道:“无事,许是这几日府中事务繁忙,有些劳累罢了。”
丫鬟见状,赶忙贴心地扶着她坐下,又迅速奉上一盏热气腾腾的茶,希望能让福晋舒缓一下情绪。
费扬古福晋机械地端起茶盏,袅袅茶香萦绕在鼻尖,她却全然无心品尝。思绪如同乱麻,依旧紧紧缠绕在宜修的事情上。
她在心中暗自盘算,决不能让柔则遭受这般委屈,必须为女儿好好谋划一番,绝不能让宜修如此轻易地便压在柔则头上。
雍王府内,宜修正准备享用早膳。
晨光透过窗户,洒在精致的碗碟上。她端起莲子粥,轻轻抿了一口,突然,一阵强烈的恶心感如汹涌潮水般袭来,毫无征兆。
她眉头瞬间紧皱,脸色变得煞白,慌乱之中,急忙用手帕捂住嘴。
还没等她缓过神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忍不住剧烈地呕吐起来。一旁伺候的丫鬟们,见此情景,顿时惊慌失措,眼神中满是恐惧与担忧。
“快,快去请太医!”剪秋焦急地吩咐道。几个小丫鬟如受惊的兔子,立刻转身,脚步匆匆地跑了出去。
没过多久,太医背着药箱,神色匆匆地赶来。他快步走到宜修身边,表情凝重,小心翼翼地为宜修仔细把脉。
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紧张地盯着太医的一举一动,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与担忧。
片刻之后,太医脸上的凝重之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欣慰的笑容。他拱手恭贺道:“恭喜侧福晋,您这是有喜了!”
宜修听闻此言,先是一愣,大脑瞬间一片空白,随即,惊喜与喜悦如烟花般在眼中绽放。
她下意识地轻抚着肚子,脸上洋溢着母性的温柔光辉。
她在心中暗自思忖:这应该就是弘辉吧,只要按照自己的猜想,保护他平安长大,自己的任务应该就完成了吧。
这个喜讯如同插上翅膀,迅速传到了胤禛耳中。
彼时,他正在书房全神贯注地处理事务,毛笔在宣纸上来回舞动。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他手中的笔瞬间掉落,“啪”的一声,在宣纸上留下一道墨痕。他猛地站起身来,脸上的兴奋之情如决堤的洪水,再也无法掩饰。
胤禛心急如焚,大步流星地走出书房,朝着宜修的住处奔去。
一见到宜修,他的脚步顿住,眼中满是温柔与喜悦,快步上前,将宜修轻轻拥入怀中。
“宜修!”胤禛的声音中充满了喜悦与激动,那是即将为人父的喜悦与期待。
宜修靠在胤禛怀里,感受着他的温暖与喜悦,心中也满是甜蜜:“王爷,这是我们的孩子。”
突然,胤禛松开宜修,双手握住她的肩膀,眼神坚定而郑重地承诺道:“宜修,等你生下孩子,无论男女,我都会立刻向皇阿玛请封,封你为嫡福晋。”
听着这实现不了的诺言,宜修面上仍维持着感动的模样,微微摇头,轻声说道:“王爷,我不在乎名分,只要孩子能健康长大,我便心满意足了。”
胤禛轻轻握住宜修的手,语气坚定地说:“我们的孩子,一定是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