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时纵有些愚钝,但安排几位辅政大臣,假以时日悉心雕琢,未必不能成长为守成之君。
雍正卧于榻上,心中暗自思量,待弘时长成,即便年羹尧日后生了贰心,只要自己留下一道密旨制衡,料也无妨……诸多念头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
抬眸间,雍正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华妃身上,那眼神仿若凝着无尽爱意,似是要竭力穿透悠悠岁月,重拾往昔的缱绻温情。
“爱妃,朕今日这一病,方觉大限将至,时日无多了。”雍正开口,声音沙哑暗沉,却难掩恳切之意。
华妃听闻,眼眶瞬间泛红,泪光闪烁,泫然欲泣地轻唤:“皇上……”那模样,任谁见了都要动容三分。
雍正微微抬手,摆了摆,接着说道:“如今朕满心忧惧,放心不下的唯有这万里江山。太后此时急召十四回京,爱妃,你可晓得其中深意?”
华妃美目圆睁,装作讶然失措之态:“臣妾……臣妾实在不知。”
“哼,”雍正冷哼一声,握住华妃的手,手心滚烫,“太后这是瞅准朕病重,妄图扶十四上位,窃取我大清江山。爱妃,如今能助朕一臂之力的,唯有你了。弘时虽是资质平庸了些,却怀有仁厚之心。朕会拟下诏书,封他为太子。只是朕怕朕龙御归天之后,十四与敦亲王那厮会借机犯上作乱,到那时,就要靠你和你兄长扶持弘时,保我大清安稳。”
华妃面露惊愕,樱唇微张,欲言又止。
雍正瞧在眼里,越发握紧她的手,言辞动容:“爱妃,你多年伴朕左右,深情厚谊,朕从未有一刻忘怀。若有来世,朕定与你再续前缘。”
华妃垂首,心中却如翻江倒海一般。暗忖这皇帝老儿,惯会甜言蜜语,真要轻信了,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良久,她抬起头,目光坚定似铁:“臣妾一介女流,不懂这些朝堂纷争,只盼皇上乃真龙天子,定能逢凶化吉,快快好起来。”
雍正见她这般回应,心中焦急万分,气息也跟着急促紊乱起来,引得一阵猛咳。
华妃忙起身,莲步轻移至榻旁,轻轻拍着雍正的后背,眼中的担忧溢于言表,心底却在急速盘算。
待雍正平复了些许,他凝视着华妃,声音愈发虚弱无力,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爱妃,朕如今已是油尽灯枯,你当真忍心让朕死不瞑目?”
华妃心中冷笑不迭,面上却依旧哭得梨花带雨,柔声道:“皇上,您又不是不知臣妾与齐妃向来不合,万一哪天您去了,她成了太后,还不得想尽法子折辱臣妾。”
“朕自有安排,”雍正强撑着病体,咳嗽几声后艰难开口,“朕下旨封弘时为太子时,也会即刻下旨封你为皇后,到时,她是圣母皇太后,你为母后皇太后,自然是你为先。”
心中却暗自思忖:齐妃那蠢笨之人,凭她那点脑子,如何与太后周旋?华妃虽说也不是多聪慧,可仗着年羹尧,太后行事多少也会有所顾忌,就让华妃去应对太后吧。
华妃听闻,眼眶瞬间泪盈于睫,娇柔婉转地扑入雍正怀中,哽咽着:“可臣妾满心满眼只有皇上,只想常伴皇上左右。”
“爱妃,朕又何尝不是如此。”雍正轻抚她的后背,眼中满是不甘。自己登基后呕心沥血,从不曾一日懈怠,却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华妃嘴上软糯乖巧地应道:“臣妾谨遵皇上旨意,但是更盼着皇上吉人天相,能熬过这一劫。”
待雍正沉沉睡去,华妃悄然退出寝宫,莲步匆匆,直奔齐妃宫中。
一踏入齐妃宫门,便见齐妃迎了上来。
“华贵妃娘娘,此时前来,可是有要事相商?”齐妃满脸疑惑,轻声问道。
华妃嘴角轻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款摆腰肢,不紧不慢地在椅上坐下,抬手轻抚鬓角,漫不经心地开口:“齐妃,今儿个皇上醒了。”说着,她美目流转,故意停顿片刻。
“啊,皇上吉人天相,这可是好事。”齐妃嘴上说着,心中却“咯噔”一下,隐隐涌起一丝失望。
华妃朱唇轻启,又道:“只是太医们瞧过了,皆束手无策,看样子,怕是没多少日子了。”
齐妃听闻此言,竟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华妃见状,微微挑眉,继而说道:“今日皇上与本宫提及立储之事……”
“贵妃娘娘……”齐妃心急如焚,忙凑近几步,眼中满是急切与期盼。
“本宫自然是举荐了咱们三阿哥。”华妃施施然站起身来。
“啊!”齐妃瞪大双眼,先是一愣,继而双手捂住嘴,激动得眼眶泛红,声音都颤抖起来:“贵妃娘娘所言当真?”
华妃轻轻点头,脸上带着几分矜持与傲然:“那是自然。我瞧着弘时那孩子品性纯良,又有仁厚之心,皇上心里也是有数的。”
齐妃激动不已,上前一把拉住华妃的手,眼中泪光闪烁:“贵妃娘娘,您这份大恩大德,我真不知如何报答!”
华妃不动声色地抽回手,笑容温婉和煦:“姐姐言重了,如今咱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自然是荣辱与共。”
齐妃连连点头,忙不迭地应道:“贵妃娘娘说得是,待来日,我定不会亏待娘娘。”
此刻的齐妃,仿若已然瞧见弘时登基那日,自己身着凤袍,母仪天下,成为后宫最尊贵的女人。
华妃依旧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姐姐且安心等着好消息吧。”说罢,她起身告辞,迈着优雅的步伐离开长春宫。
一路上,华妃嘴角的笑意愈发浓郁,没想到局势对自己越来越有利了。
养心殿内,死寂沉沉,那凝重的氛围似是被墨色晕染,浓稠得化不开,唯有烛火在幽暗中瑟瑟摇曳,恰似在为雍正那形如槁木的病容低泣哀叹。
雍正强撑着最后一丝游丝般的精力,抖如筛糠的手执着笔,在明黄的圣旨上颤颤巍巍地落下墨痕。
那一道道笔画,宛如他为身后这风雨飘摇的江山,勾勒出的最后一道防线,承载着他所有的筹谋与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