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逸亲王却是真的喝醉了。
他喝的并不多,可能是心情太好了,酒不醉人人自醉。
在自家王府的花园里,下人都被遣了出去,只剩夏沐川一个。
他穿着一袭银色窄袖锦衣,右手拿着酒壶对着细窄的月牙高高举起,然后倒进嘴里。
然而准头不够,有一多半都淋到了脖子上,溅到了脸上,可是无所谓!
“哈哈哈哈哈!”
一口酒喝完,他畅快的大笑了起来,随后举着酒壶在院子里打起了拳,只是酒壶并不放下,动作也不流畅,好几次险些摔倒。
等酒壶里的美酒喝尽,便被远远的丢开了。
逸亲王对着月牙又举起了左手,原本握着的手举过头顶,然后张开,一块美玉瞬间坠落,又被一根玄色锦线勾住。
线的另一头挑在他左手的食指上,美玉正好停在眼前,荡了几下。
墨绿色的玉佩!
赫然是钟吾琅琦昨日拾到的那一块,只是绳子已经换过了。
“母妃啊母妃,你谋划半生,这玩意还不是到了你最讨厌的儿子手里?等再过些时日,儿子便把这个双手奉上给您陪葬!”
“哈哈哈哈哈!”
逸亲王痴痴的看着手中的物件,随后又大笑了起来,笑的眼泪都出来了,神色也是有些癫狂。
……
铛——
“关门关窗,防火防盗——”
亥时刚到,更夫的敲钟声和喊声同时响起。
北方边境的小城,这个时辰街巷间几乎不见一丝光亮,更是静谧一片,敲更的声音显得格外的响亮。
砰砰砰!
客来安的大门被敲响。
“来了来了!”
在柜台后面打盹儿的伙计披上夹袄,睡眼惺忪的去开门,“没……”
他只来得及说一个字,就被捂着嘴推进了店里,伙计瞬间瞪大了双眼,又缓缓的阖上,再也睁不开了。
等到被松开的时候,只能了无生气的瘫软在地,肚子上汩汩的往外流着鲜血。
客来安客栈里来了十五个蒙面的不速之客。
“这边!”
解决完伙计之后,他们精准的上到二楼最里面的一间客房,轻轻一推房门就开了,并没有落锁。
这是炎苏二人的房间!
房间里十分的安静,只有床榻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为首的黑衣人蹑手蹑脚的走到床前,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见钟吾炎苏赤裸着上身躺在外侧,呼吸均匀睡的极香。
他的右手搂着个人,但是完全盖在被子下面,只能看的见一个轮廓。
想来就是辛止了。
他是见过这二人的,那日悬崖上他也在场,亲眼看着他们抱在一起跳了下去。
泛着寒光的长刀高高的举起,对着床上之人的胸口刺了下去。
刀刃只落了一半。
黑衣人惊恐的看着床上,原本沉睡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眼瞳竟是妖异可怖的红色!
刀刃被床上的人用三指捏住,任凭他如何用力竟也不能再下落分毫。
他的手都有些抖了,额间冒出冷汗,汗毛也竖了起来。
“鬼……”
啊字卡在喉咙里没有喊出来,刀刃脆生生的折断,断掉的半截又快又狠插在了黑衣人的脖颈里。
炎苏被溅了满身的血!
他低头看了自己一眼,轻笑一声,好在我聪明,不然弄脏衣服阿止又要生气了。
随后一脚踹开死在眼前的尸体,迅速起身。
床里哪里还有别人?只有他一个!
十四个黑衣人互相看了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见了恐惧。
炎苏赤身裸体从被子里摸出来一把长剑,他浑身的血,眼睛好像都被血给染红了,而且他竟然还在笑。
一时之间没人敢第一个上前,他们甚至想要转身逃跑。
炎苏往右走,他们也举着刀往右走,始终保持着一样的距离不变。
炎苏转到了门口,他们转到了床前。
“啊!”
最靠里的黑衣人脚下踩到了东西,低头一看是刚才死了的那个,尸体仰面倒着,死不瞑目。
这一对视给他吓了一跳,不由得喊了一声。
他们以为炎苏会离开,毕竟他已经到了门口了。
可是门被关上了又落了锁。
炎苏把桌子拉过去抵着房门,又拉了把椅子坐在门口,对着那些过来刺杀他的人笑了笑,笑的格外的……天真纯洁?
吞咽唾液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样吧,我给你们其中一个人活命的机会,谁愿意老实的回答我的问题,谁就能活着离开。有人愿意吗?”
锋利的长剑指着众人,从左到右,缓慢的指了一圈。
黑衣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兄弟们,咱们一起上,杀了他!”
“上!”
三个人同时举着长刀向坐在椅子上的人劈去。
炎苏迅速起身,手中的长剑轻松拨开三把利刃,他的力量太大了,黑衣人被震的虎口发麻。
被震开的人还没来得及有更多的反应,最边上的一个就被抓着脖子扯了过去。
炎苏当着其余黑衣人的面咬断了那个人的喉咙。
这一幕刺激着剩余十三人的神经,他们被吓得肝胆俱裂。
这些人都是那日伏击过炎苏的人,都亲眼见到了他跳了锁魂崖!
此刻他浑身浴血,双眼通红,还抓着尸体吸食鲜血……
“他是鬼!”
“一定是!他是回来报仇的厉鬼!”
“鬼啊!”
“……”
炎苏再一次嫌弃人类的身体,没有獠牙吸血真的是格外的费劲。随便喝了两口便把手里的尸体丢了出去。
“怎么样?现在有人愿意说了吗?”
炎苏对着众人又笑了笑,心道这样还吓不死你们?
靠近窗边的黑衣人悄悄的往边上挪了挪,二楼而已……
还没等那人破窗而出,炎苏就闪身到了窗边。
他发现长剑用着也挺顺手的,十分锋利,刺破肉体的声音不错,手感也好。
阿止果然有眼光。
剩下十二个黑衣人了,他们不约而同的往里退了两步,身体都有些颤抖了。
“喂!里面在干什么?”
隔壁的客人被吵醒了,语气不善的敲着房门。
“杀人呢!你要进来吗?”
低沉的嗓音从门内传来,那人低声咒骂了一句,又回了房间,他可不想多管闲事。
捣乱的人走了。
“我说了,你们只能活着走出去一个。”
炎苏站在窗边,舌尖划过唇角,勾走了上面沾着的鲜血。
哐啷,哐啷……
黑衣人纷纷扔下手中的刀。
“大王饶命!您问什么我都说。”
这人显然是真的把炎苏当成鬼了,连大王都出来了。
“对,我们什么都说。”
……
“这样啊,可是你们只能活着走出去一个。”
“啧啧,怎么办呢?”
炎苏微微蹙眉,两指轻轻的夹着自己的下巴,沉思了一会儿,好像有些为难,随后眉眼漾开,轻声的笑了起来。
“我想到了个好办法!”
这些被吓破胆的黑衣人互相看了一眼,又去看炎苏,他这会儿笑的无害极了,但让人看了只觉得更加可怕。
“大王,您想到什么办法了,只要能饶我们一命,我们都听您的。”
炎苏看着说话的人点了点头,举起长剑指了指他身边的同伴。
“你把他们都杀了,然后回答我的问题,你就可以走了。”
“这、这、……”
那个黑衣人不是不想,是做不到啊。
“快点!”
炎苏的语气变得不耐烦起来。
“是我动手随便留一个幸运儿,还是你们自己凭本事,杀了其他人?”
“总归最后活着的那个回答了问题,就可以走出去。”
……
这群人大概是实力相当,没有出类拔萃的,谁也不动手。
房间本就不大,炎苏毫无预兆突然上前,抓了个离自己最近的,直接扭断了那人的脖子。
“既然你们这么友爱,那就我自己动手吧!”
剩下的人都深信眼前的炎苏就是恶鬼,怎么都是死,还不如拼一下,万一可以成为那个幸运儿呢?
“哈哈哈哈”
炎苏看着这些人互相残杀,只笑了一会儿。曾几何时他常常这么玩,那时觉得很有趣。
可此刻他觉得很无聊,万一阿止知道了,大概又要生气了。
炎苏叹息一声,动手帮他们分了胜负,最后留下的是离他最远的那一个。
“说吧!”
“大王,我说我说。”
幸存的黑衣人扯下了面巾,他叫徐虎,是巩县人。
三年前辛家军扩军招兵,他就是那个时候入伍的。
新扩的就是北三军,现在有两万余人。分东南西北四部分,在不同的山坳里扎营操练。
他是在东部的,教练使是辛家军的人,叫石昊。
子月中旬他们接到军令,进山伏击炎苏等人,至于什么原因,他们哪里知道,只是服从命令罢了。
那日伏击成功之后,刚下山就遇到了辛家军的老将军,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们不得不从峡谷进了魔鬼岭,那里地势复杂难走,马匹根本进不去。
走了两日之后峡谷里有个天坑,搭进去不少兄弟,过了天坑没一日又有深潭,实在进不去就折了出去。
剩下的兄弟们在疆州府休整。
昨日接到情报,说温池县附近有四人遇害,却只抢了两人的衣服。
将军听说之后就火急火燎的带着剩下的人赶了过来。
没想到这坠崖的二人真的变成了厉鬼!
“大王,我知道的都说了,您让我走吧!我上有老下有小,求求您了!”
徐虎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
可炎苏根本就没打算留一个活口,自然还是杀了。
他光脚踩在地上,踹开挡在床前的死人,从床下拽出来一盆清水,还有包好的衣服。
阿止可是特意交代了不能弄得一身血。
炎苏用清水仔细的擦干净身体,随后穿戴整齐,把装着一把名牌的小包袱甩在肩上,拿起长剑便翻窗走了。
得去县衙找阿止了!
他二人都是装醉的。
那四个送人回来的将士,出去后一直在门口观察了将近半个时辰,确定房间的人一直没醒这才回去复命。
二人决定分开行动,料想来刺杀的人不会太少,就由炎苏在客栈等着鱼饵上钩。
辛止则摸黑到县衙去监视冯砚林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二人约在县衙汇合,然后直接连夜离开,这温池县铁定是不能再待了。
辛止从客栈翻窗出来,一路小心躲避悄悄的摸进了县衙。
这边的厢房并不多,连的也近,冯砚林的房间很好找,门外有将士守着。
只是不想这个老东西竟然在房顶洒了大片的菜油!辛止没站稳发出了不小的响动。
“贤侄,你要来寻我直接走正门便是,怎的还上了房顶?”
冯将军听见响动立刻走了出来,同他一起的还有那日带队伏击二人的中年将领。
这人叫孙丙谦,极信鬼神。
两个时辰前听冯将军说坠崖的二人没死,他已是又惊又怕。
那锁魂崖从无生还的人,他们后来也被逼着进魔鬼岭去找了,根本就进不去!
能从那等地方生还的人,在他看来要么是神佛庇佑,要么是鬼怪惧怕,无论哪一种他都不愿意与之为敌。
如今见辛止完好无损,心中退意更甚,默默地往后退了几步。
“呵!冯砚林,枉我父亲那般信任你,你竟然趁他不在军中,与乱臣贼子勾结成奸!你对得起他吗?”
“哈哈哈哈,你说的不错,老夫确实对不起你的父亲,这就送你下去与你父亲团圆,算是赔罪了!”
辛止心中大惊,这人口中的“父亲”显然不是养父辛朝海,莫非自己亲生父亲的事与这老贼有关!?
他把长剑横在胸前,身边已经围上来不少兵将,有昔日并肩作战的辛家军,也有不知效忠何人的私军。
眼下没有时间容他多想细问,那些举着兵刃对着自己的人已经到了身前,他只能举剑应敌!
酣战良久,眼前的兵将死伤十余人,可剩下的更多。
再看辛止,握着长剑的手臂微微发抖,身上已经多了数道伤口,他只盼着小王八蛋早点过来,不然真要给他收尸了。
“贤侄,你还是束手就擒吧,念在往昔情谊,老夫让你死的痛快些!”
“休要废话!”
辛止心中有了计较,脚下发力,长剑拨开挡在身前的两人,便直直的向着冯砚林刺去。
老贼吓了一跳,紧忙后退,他身边的两个亲兵手举长枪向着辛止挑来。
辛止只能挡开一个,另一面便是听天由命了。
“公子,我来助你!”
一柄泛着寒光的软剑不知从何处掷来,解了辛止的危机。
与此同时四个黑衣人从外墙快速跃进院子,与辛止并肩战斗。这些人并没蒙面。
辛止一见来人,心下惊喜,看来今天死不了了。
“活捉这个老家伙!”
辛止大喝一声,再次朝着冯砚林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