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十余天,炎苏就在帐子里养伤,隔个两日就让锦晧去猎上几只小兽,放点血来缓解体内的狂躁,或者压着他运动一番!
除了皇帝和几个王爷舅舅,炎苏谁也不见,便宜爹来了几次,都被拒之门外。
守着帐子的都是天子的禁卫军,国公爷敢怒不敢言。可是这儿子向来乖顺,此刻这种变化不免让他心惊胆战!
春狩的最后一日,正午刚过,炎苏便叫来了福太医。
“有劳福太医,去我兄弟的帐子给我取两碗血来!”
炎苏坐在蒲团上,手里拿着本兵书,正在低头翻阅,方几上有几碟子精美的糕点,还散放着好几本书籍,都是些《大昭政要》、《复畿论》、《谋论兵法》一类的典籍。
“两碗?”
福太医粗略的扫了一眼桌上的书目,心里有些吃惊,但是也不再多看。
对于这个取血的要求,倒是毫不意外甚至有些不以为意。
“每人放个一碗,大海碗,给留口气就行了!这事儿得先知会我父亲,还得让他看着!”
炎苏说的风轻云淡,福太医听的心惊胆战!
“让锦晧带着门口的禁军将领和你一起去,挣扎叫嚷的就堵着嘴硬取便是!”
“小公爷,他们要是大肆喧闹起来,恐怕您不好收场吧!”
福太医是真的有点担心,一碗和一海碗,那可差了太多!满朝的重臣皆在,饶是圣上再怎么宠爱炎苏,也不能在明面上支持这般背德之事。
“无碍,父亲自然会替我堵住他们的嘴的!”
福太医不再多说,拿着两只大海碗,带着人就去了钟吾琅琦的营帐,开门见山的表明了来意。
“胡闹,取个一小碗已经是极深的兄弟情谊,如此这般,岂非要了他们二人的命?”
钟吾琅琦看着福太医手中的大碗,气的直哆嗦,放这么多血,哪里还有命在了?
逆子!逆子!
“国公爷,主子有几句话,让奴才带给您,还请您摒退左右,外人听不得!”
邓锦晧躬身行礼不卑不亢,按着主子的交代,适时出声。
钟吾琅琦眉头紧皱,满心的疑虑,但还是依言让仆从小厮都退了出去,帐子内只剩三人!
福太医也十分好奇,不知这小公爷带的是什么话,才能让国公爷乖乖就范,这父子博弈倒是精彩绝伦。
“现已无人,你说便是!”
国公爷看了眼福太医,显然眼前这个儿子的近侍,并没有让他一并离开的意思。原来这太医院院判,竟然已经被炎苏划做了自己人!
“国公爷,主子说了,不放二位公子同样多的血,他心中怒火难平!本来主子可以请圣上做主,但是顾及父子情深,不忍让您为难,才想了这么个折中的办法。”
“这是何意?”国公爷听得满头雾水。
“国公爷,主子近些天不肯见您,主要也是无法面对您!主子心中十分苦恼,常常在帐中叹息!一方面父子亲情不忍您伤心,另一方面对兄弟失望至极,不报不快。”
“……??”
“其实那日是有人给我们主子下了毒,要至他于死地!下药之人已经招供了,正是受了姨娘周氏的指使!”
“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国公爷的嗓门拔高了好几度,嗓门虽高,但他心中却是信了八分的。
“此事千真万确,陛下当场就要发作,是小公爷求了恩典才草草揭过。然而并非主子对周氏有丁点顾念,不过是想着她是您的爱妾,又是三个兄弟姐妹的生母,才愿意放她一马。”
“……”
钟吾琅琦不免有些动容,到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那周氏就是为了这公爵世子的名头,才对主子起了杀心,且据证人所述,两位公子竟都是知情的!主子并无意要害手足性命,只是想要出口恶气,给他们一个小小的教训。”
“可是这未免也太多了……”
国公爷又看了看那斗大的海碗。
“主子说了,行与不行全凭国公爷做主,您若是心疼二位公子,那就此作罢,只是怕这父子亲情……”
钟吾琅琦沉默了,皱着眉在帐内踱来踱去。
过了差不多半刻钟,国公爷冲着等待的二人摆了摆手,“去吧,给那两个逆子留条命在便好!”
自己这位极人臣的官爵地位,以后不好说。但此刻老皇帝在位,却是万万不能失了这个嫡子的心!
周氏无知妇人,竟敢背着自己擅自行动,教出来的两个儿子更是蠢笨如猪,贪婪都写在了脸上!
尤其是那个大儿子,那日炎苏出事,差点笑出声来,给他们点教训也是好的,是该让他们长长记性!
“那便劳国公爷一起去吧,好让二位公子清楚您的态度,也让他们明白不要惦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
营帐之内,那兄弟二人见了那大碗果然吵闹不肯,钟吾琅琦一人赏了一个巴掌,同时喝道:
“要怪就怪你们的姨娘,不要肖想不属于你们的东西!踏实的做好我公爵府的少爷便是,尔等庶子也配妄想世子的名份!!”
钟吾炎景听到父亲此番言语,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脸色灰败,俨然一副东窗事发的模样!
见长子这样,国公爷更是信了邓锦晧的话十成!
两兄弟被禁卫军捂着嘴,死死的按着,福太医极有分寸,放了个半死不活,才算了事。
福程心中了悟,小公爷这是看透了自己的父亲,知晓任凭什么父子亲情,都没有国公爷自身的官路前程重要,只要想明白这其中利弊,哪怕是要他儿子的命,他也是肯的。
春狩的最后一夜,依着惯例,举办了盛大的篝火晚宴。
养病十余日的炎苏终于再次露面,已然是神清气爽,看不出半点受过重伤的样子。那两大碗鲜血喝下去,简直是灵丹妙药,浑身舒爽无比!
炎苏这次坐在太子殿下的下首,与一众亲王平起平坐,送来的每一道菜品、酒水都由福太医亲自查过,他才会入口。
席间觥筹交错,众人免不得要来讨好巴结。炎苏应对自如,每每有人夸赞,他便会把功劳归结到便宜爹的身上——
“父亲细心教导……”
“父亲亲自照拂……”
“父亲是我的榜样……”
诸如此类!
这般对父亲的孺慕之情,自然也飘到了国公爷的耳朵里。想要巴结炎苏的人,少不了要去奉承钟吾琅琦一番。
国公爷这一席酒宴下来,简直是众星捧月,被夸上了云端。
再看坐在他身后的两个儿子,脸色苍白,脚下虚浮,一副随时就会晕倒的样子。
往昔的宴席之上,钟吾炎景虽是庶出,却是国公爷的长子,而府内唯一的嫡子又是个活不长的病秧子,众人自然会去追捧他。
可是如今一见,这钟吾炎苏虽然纤瘦了些,但是生龙活虎,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短命的,又圣眷隆厚,谁还会记得上不了台面的庶子?
炎苏看着不远处春风得意的便宜爹,以及一脸菜色的兄弟二人,心中甚是愉悦。
笑吧,笑吧,再得意一些!一会儿你就笑不出来了!
等到皇帝离席,午后刚被放了血的兄弟二人,也迅速告退,带着小厮回了自己的帐子。一来确实体力不支,二来,席间那些人指指点点的样子,真真让人难受。
钟吾炎景同胞弟一起回了帐子之后,心里憋屈烦闷的很,此刻只想远离人群!
于是便撇下了小厮,寻了两坛子美酒,躲到没人的角落自己喝了起来!喝光之后,才晃晃悠悠的向着帐子走去。
此时已是亥初时分!
等到了地方,却发现自家的帐前站满了人,一个个眼神暧昧,面露讥笑,偶尔还有人用竹杆儿挑开帐帘看上几眼。
“你们在干什么?站在我家帐前作甚?”
钟吾炎景此刻心中的不爽简直到达了顶点!各家小辈的帐子大差不差,有什么好看的?
“呦!这不是钟吾大公子吗?你弟弟这般孟浪,还不兴让我们看看了?”
“哈哈哈哈哈”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小小年纪,竟比那勾栏妓馆里的娼妓还要淫荡!”
“姨娘养大的下贱东西,果然上不得台面!国公爷的脸面都被他给丢尽了!”
“哈哈哈哈”
“真难相信,这个小骚货和清风霁月的小公爷竟然会是兄弟,简直是折辱了小公爷啊!”
……
各家公子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句,或调笑、或讥讽、或感慨说个没完没了!
“你们到底在胡说些什么!”
钟吾炎景被这些公子哥儿们的话气个半死,快步走近大力拨开帐前围着的人,掀开帘子便走了进去!
“啊!!你们在做什么!!”
钟吾炎景爆发出了十九年间最大的吼声!被眼前的景象震的神魂俱裂,那些酒意瞬间全都醒了,随后更是僵傻在当场,心中只有两个字——完了!!
而他这一嗓子,也惊动了不远处的朝臣们。
钟吾琅琦正在跟同僚饮茶谈论政事,听到小辈营帐处传来的叫嚷吵闹声,自然要跟着众人一起过去瞧个究竟!
围观的公子少爷们,见到长辈们相偕而来,纷纷闭嘴,低眉垂首让出路来。
国公爷越走眉头皱的越紧,这不是自己儿子们住的帐子吗?而且这是什么声音?
等到近处一看,钟吾琅琦想死的心都有了!身边的同僚看他的眼神,让他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再也不要出来!
“逆子!你在做甚!!”
钟吾琅琦目眦欲裂,指着眼前的儿子,手指剧烈的颤抖!此刻只想一刀砍死这个丢人现眼的畜生!
可是他的逆子好像是听不见也看不见他一般!
“分开!分开!快来人把他们给我分开!!”
在国公爷的暴喝之下,仆从才纷纷上前,手忙脚乱的制止眼前的闹剧。
帐子内,年仅十二岁的钟吾三郎被两个小厮夹在中间,三人缠做一团,大公子则是呆愣的看着,好像吓傻了一般!
那两个小厮动作不断,神志全无,哪怕被人拉开依然在动!
再看钟吾炎锋,满身狼藉,两眼翻白口吐白沫,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
抽了好一会,便直挺挺的厥了过去,也不知是死是活!
等收拾好营帐,叫来了太医,没有热闹可看,众人才纷纷散去!
仅仅两刻钟,钟吾三郎的丑事就传遍了每一个营帐,连老皇帝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