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之内,老将军坐在主座,胳膊搭在身旁的方桌上,垂着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辛瑞坐在左边第一个位置,双臂伸直拄着大腿,也是垂头丧气的模样。
大嫂嫂坐在右边第一个位置,搂着怀中的小侄女,一脸的愁色。
二嫂嫂站在二哥身边,在低声啜泣,不时的擦下眼泪。
厅堂之内竟然一个下人都没有!
众人见他进来,只是看了一眼,也没人说话。
“这是怎么的了?又发生什么了?”
辛止走到二哥身边的位置坐下,屁股上传来剧痛,差点就让他跳了起来!娘的,那个死断袖!
他就不信还有什么事能比他被个死断袖给强了更让人绝望!
“二哥!说话啊!这是怎的了?”
辛瑞看了弟弟一眼,叹了口气。
原来昨天辛止出府之后,傅家带着傅念乔来了,傅家希望女儿还是能嫁到辛家,哪怕为妾也是可以的。
那傅家起初认为女儿是中了什么脏药。可请来了太医,却被告知并没有,傅念乔一切正常,没有丁点儿中药的迹象!
傅家无奈!想不透原委也只能吃下这个闷亏!想着同样是为妾,那不如去求求辛家,左右一个妾而已。
不想却被辛老将军严辞拒绝了!
拒绝本就是天经地义的,哪个高门大户会接受个这样的女人?
两家换回了庚帖,正式的退了婚!
四月下旬皖州发生了大面积水患,水患过后更是多个县内爆发了时疫,死伤无数,州府的兵将官员也是大有折损。
那周遭本就聚集了几伙流寇悍匪,此刻更是肆虐,皖州一时之间民不聊生。
高刺史连上几道折子,请求朝廷速速派人剿匪平疫!
今日早朝,那傅将军和兵部齐尚书,一致举荐辛止去做这剿匪的将领,顺便带着几个太医去治疫!
可是这次疫情实在凶险,早些天去了三个太医,已经全部折损了!此番只怕也是有去无回!
没想到皇帝思虑片刻,竟然下旨封了辛瑞为四品平南将军,领兵两千带着四名太医和赈灾物资,明日便得出发。
这般说完,二嫂嫂哭声更是大了几分。
“父亲兄长莫愁,我来想想办法!”
辛止对着父兄说完,便转身出了正厅,大步向自己的小院走去。
……
料理完辛止,炎苏也没什么睡意,喝了两碗鲜血,天边刚刚见亮就去了东宫练武。
午时初,宫里来了旨意,说是老皇帝想炎苏想的紧,要他进宫伴驾。
往日皇帝召见,都是在皇后宫中,今儿却是在御书房!
御书房门口,除了值守的几名禁军将领,当值的全小公公,竟然还见着了跪着的辛止!
美人穿着一身亮甲戎装,跪的板板正正,应该是求见未果。
炎苏只是在进门之前扫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就大步走了进去。
辛止也没想到在御书房都能碰见那个疯子,脸色瞬息万变,身体更是不由得僵了一下。
御书房里,除了皇帝,还有太子也在。
此外有两个宫娥在给老皇帝打扇,高总管则站在一旁。
“岁和给外祖父请安!”
“给太子舅舅请安!”
炎苏规规矩矩的拜了两拜!
老皇帝见到来人,原本严肃的神色瞬间退去,变得温和起来。
随意的摆了摆手,高总管就领着宫人退了出去!更是贴心的把御书房的门关的严严实实。
“乖孙,快上前来让朕看看!不召你,你这皮小子就不知道来看看朕和你的外祖母!”
皇帝招呼炎苏上前,拉着他的手左左右右的打量了好几圈,甚是满意,这才放了手。
“下去!跟你舅舅一起站着!”
皇帝稍稍板起脸来,语气听不出什么喜怒,“听说,昨儿个齐府上发生的风流事,是你的手笔?”
炎苏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太子,面上带着委屈扁嘴道:“太子舅舅!您怎么还能告状呢?”
不待太子讲话,便转头看向皇帝,更是换了一副面孔。
他眉梢飞扬,唇角带笑,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得意,“没错,就是孙儿做的!”
“哈哈哈!那你倒是说说,是怎么让你家大哥配合你的?”
老皇帝见炎苏承认的痛快,也不再唬他,问出心中的疑问,太子也很好奇。
“何须用他配合?他现在还晕着呢,昨日的大哥哥和婢女绿萝皆是舅舅送我的暗卫!”
“什么?那你后面要如何收场?”
太子吓了一跳,这也太胡闹了,总不能也杀了这钟吾大郎吧?
“舅舅宽心!碧萝已死!至于大哥嘛,就在今晚,家中的假大哥会不小心摔到头昏迷。再醒来,便是失了几天记忆的真大哥了。”
真的钟吾炎景早两天前就被敲晕关在了北兵胡同里,程鸿顺日夜看着,每日灌几碗米汤,稍有醒来的迹象就再次敲晕,打傻了也不要紧,反正他是要磕到头的。
这几日的“大哥”都是锦风所扮,王勇帮他易的容。二人体型本就相似,大哥又受了刺激闭门不出,根本没人发现。
当然昨日与傅念乔欢好的也是锦风。
绍云本就监视傅念乔多日,模仿起她那婢女更是毫不困难。
至于用药,自然是春狩上剩下来的那一瓶,绍云亲自试出的剂量。
细沙那般微末的药粉,只要个七八小粒,足以使人情动难耐,却因为用量太少什么也查不出来,欢好个一时半刻,或者泼上几杯冷水也就清醒了。
等屋里有了动静,绍云掐算着时间,嚎上两嗓子,等众人到时,她都快要回到忆寒院了。
至于碧萝,起初与真大哥关在一处,昨日事了,才勒死了挂回去!
炎苏说话时面带微笑,胸有成竹,语气也很是平静。
皇帝见炎苏这般竟然大笑起来,很有种老怀安慰的感觉。
“岁和果然长大了!做的是滴水不漏,只是这手段有点卑劣了!”
“外祖父,既然傅家想拉拢辛家,不如就让他们彻底决裂。这么一来,傅家只会觉得辛家为了悔婚,和钟吾家联手做局,毕竟那玉佩是我从辛止那里抢来的!”
皇帝微微点头,心道,确实是彻底决裂了,今天才会力荐这前任准女婿去送死!
太子又问:“要是这辛家不悔婚,还是肯娶,你又当如何?”
“哈哈哈,那便是两家早已同流合污,只能除之而后快了!”
炎苏说这话的时候想都未想,几乎是立刻脱口而出。
皇帝和太子都有些震惊,虽说涅盘重生,未免也太过彻底,这般心性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外祖父,孙儿说的对吗?”
炎苏上前两步,几乎贴着御案,睁圆了眼睛看着皇帝,一副等待长辈夸奖的模样!
“岁和所言不错!正是这般!”
皇帝说完,又意味深长的看了太子一眼。
见这二人眼神时有交汇,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炎苏心里的猜测也渐渐成型。
随后才想起去问门口那辛家三郎犯了什么错事?怎么一直跪在那里?
没成想他却是来请战的,想要顶替兄长去皖州!皇帝之所以用了辛瑞,就是因为惜才,不想这少年将军死在时疫之下!
炎苏听完心中了然,想必是憨直美人,不忍心二哥去送死,又想报答辛家养育之恩,才如此这般。
他还当那老将军真的待他如亲子?真是愚不可及!若真当亲子,明知是九死一生,又怎么会让他来这御书房外跪着?
“外祖父!”
炎苏后退一步,单膝下跪,“孙儿想去皖州为您分忧!”
“胡闹!”
老皇帝的眼睛立刻瞪了起来!然后对太子连连摆手,让太子拉人起来。
炎苏却倔强的不肯。
“外祖父,您听我说,孙儿本就想要谋个武将的官职,但是又不想让旁人说我德不配位。如果孙儿此去功成,那便是我自己挣来的!”
“绝对不行!太危险了!”皇帝想也不想立刻拒绝,使劲的拍了拍御案,“太子,还不拉岁和起来!”
炎苏却大力的甩开太子的手。
“外祖父,您想!您用那夯货辛二哥,同行将士就都知道您是让他们去送死的!他们还能有士气吗?”
“用孙儿就不一样了!谁不知道您最疼我,派我去那定然是有决心平疫扫匪的!孙儿习武不就是想为您和舅舅分忧吗?”
不等皇帝说话,炎苏接着飞快的说道:“再说,孙儿一向福大命大,又得您庇护,一定可以平安回来的!您难道不相信孙儿吗?”
“……”
“……”
皇帝和太子都沉默了。
“外祖父!舅舅!你们就让我去吧!我肯定能办好!等我回来也给我个小官当当!”
“您要是不同意,孙儿就不起来了!”
“……”
炎苏又跪了许久。
“那你把福程带上!他的医术是最好的!”
皇帝叹了口气,起身绕过御案,弯腰扶起炎苏,“走吧,去看看你外祖母,这事儿可千万不敢告诉她,不然要跟朕闹的!”
御书房门外,辛止还跪的笔直,一见皇帝出来,再次磕头请战,“求圣上恩准,由末将代替家兄去荡寇平疫!求皇上恩准……”
“行了,此事朕已另有人选!”
皇帝冷冷的看了眼地上跪着的小将军,“你且回去吧!”
说完便带着太子和炎苏向后宫走去!
炎苏则是看也没看辛止一眼。
辛止心神不定的回了府。
“怎么样?可有改变?”
“圣上怎么说?”
见他回来,众人立刻围上去着急的询问结果。
“……”
辛止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圣上到底何意,这另有人选,是换掉二哥还是怎么的?
在他摇头的同时,周遭立时响起一片唉声叹气,显然都很失望。
然而申时,辛府众人却见到了来传圣旨的高总管,撤了辛瑞的职,明日自然也不用他去皖州了。
辛府上空的乌云登时散去!
“高总管,敢问是哪位将军,替了小儿?”
辛老将军心中不解,这已经下了的旨意,怎么就改了?到底是派了何人去送死?
“是钟吾小将军主动请缨!”
高总管双手抱拳,侧举过头顶,语气还带着点欣慰和骄傲。
说完就就带着人回宫了。
辛止闻言却是呆愣了片刻,钟吾……总不会是那个疯子吧?还是疯子的大哥?他家也没别人了!
老将军没说什么,意味深长的看了小儿子一眼,便回了内堂。
钟吾家接到旨意的时候,众人各怀心思。
国公爷面上一副忧心忡忡,万般不愿,但是圣意难违的样子。心里怎么想的,那就不好说了。
周氏自然是希望炎苏能死在时疫之下,死在匪寇的乱刀之下。
安氏大概是唯一一个真心不愿意炎苏出事的,毕竟炎苏出事,她就又要被周氏欺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