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钱家谁都没能睡着,大家都枯坐了一晚上。
直到日上三竿,孙氏做完早食,一脸疲倦地来叫众人吃饭,大家才从这浑浑噩噩的情绪里走出来。
头一回,这粮食吃得堵心的慌。
钱老头扫了一眼,没瞧见钱二郎,对钱三郎问道:“你二哥呢?”
钱三郎回:“还在屋里跪着呢。”
这都跪一夜了,人不得跪坏了。
虽然犯错了,但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啊。
赵氏有些心疼,她道:“去把你二哥叫来吃饭吧。”
钱三郎应了声,把一瘸一拐的钱二郎扶了过来。
感受到众人投来的目光,钱二郎连头都不敢抬,他默不作声地坐到了自己的位置。
孙氏对这个小叔子很是气恼,给他盛粥的时候勺子往上浮了不少,一勺子下去几乎见不到几粒米。
赵氏看见了,也没吭声,家里都这样了,他还敢沾赌,能让他过来吃饭都是便宜他的了。
而且家里谁心里没点儿火啊,这要是压着他们,不让他们发泄出来,以后指不定得出什么乱子。
钱二郎自然也明白,他沉默地喝着自己的“粥”,一声也不敢吭。
钱老头见人都坐下来,他反而放下了碗,众人疑惑地看向他。
钱老头道:“都等会儿再吃,我先说件事儿。”
钱大郎带头,率先放下碗筷,“爹你说,我们听着呢。”
钱老头猛地一拍桌子,怒道:“从今往后以后,不管是谁,见了夏明那个畜牲,都给我躲得远远的!”
众人疑惑地看向钱老头。
这回老二确实犯错了,钱老头知道,大家心里多少都会有点儿怨气。
但现在家里正处于困难时期,这要是心不齐,力再不往一处使,这个家就彻底完了。
所以夏明这个外敌的角色,他是当定了!
钱老头把钱二郎为什么去赌钱的事儿,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把过错都归结给了夏明。
果不其然,众人立马怒火中烧了起来。
钱大郎恨恨地一锤桌子,他怒道:“又是夏明!这个畜牲怎么还没遭报应!”
钱三郎眼睛都气红了,“上回他算计咱们家,咱们还没去找他算账呢!他倒好,又跑来嚯嚯咱们!”
就连家里几个小的,都嚷嚷着要报仇。
只有知道钱老头变相包庇他的钱二郎,红着眼眶坐在那,一句话也没说。
赵氏看了眼愧疚的钱氏,道:“行了,都别嚷嚷了,遇上这种疯狗算咱们家倒霉。你们也斗不过人家,以后记得离他远点儿就行了。”
众人带着一肚子怒气,草草地吃过早食,赵氏让各家手里的钱都拿了出来。
之前李氏没有去挖知了猴,上回赎安宝,李氏连嫁妆都拿出来了。
所以这回二房是一文都拿不出来了。
各房手里有多少钱,赵氏心里一清二楚,二房没拿钱,她也没说什么。
而孙氏心里也明白,这回跟上回赎安宝不一样,她要是再藏着掖着,赵氏指定跟她翻脸。
不等赵氏开口,她就乖乖地把嫁妆钱给拿了出来。
赵氏接过钱,“算老二借你的。”
孙氏应了声,但打心底觉得,这个钱是还不上了。
家里能交的钱全交了,但依旧不够,还差四吊钱。
钱老头也顾不上“早上不借钱”的说法了,他豁出去老脸,挨家挨户地去借钱。
虽然钱家顾不上,但有些人家却是在乎这些的,任由钱老头说破嘴皮子,也不肯借。
还有的人家是觉得钱家要完了,这钱借出去了,没准就还不回来了,所以也都咬紧牙关不松口,一文都不借。
不过好在这些都是少数的,钱老头在安里村还是有点儿声誉和名望的,大部分人家或多或少都会借点儿。
求爷爷告奶奶,把能借的全借了一遍后,一脸疲色的钱老头刚一回家,就瞧见夏明带着几个人堵在了门口。
夏明也看到了钱老头,他笑道:“老丈人,这大中午得去哪了啊?”
钱老头没理他,他又伸着头往钱老头怀里看,“嚯,这么多钱呢?这是借钱去了?”
钱老头压着心里的怒火,准备绕开他,却见夏明直接迈到他眼前,笑着挑衅道:“这钱……借够了吗?嗯?”
钱老头忍无可忍,他怒道:“夏明!你不要欺人太甚!”
夏明故作无辜,“我哪欺人太甚了?欺人太甚的不是您吗?我跟我媳妇儿好好地过着日子,您说,您非横插一脚,给我找这不痛快干嘛啊?”
钱老头牙根都快要碎了,他拼命地压抑着怒气,一把把他推开。
夏明无所谓地耸耸肩,得意又猖狂地笑着。
钱老头不理他,头也不回地往堂屋里走,夏明就在后面喊道:“赶紧还钱,不然一会儿到点儿了,我们可就不客气喽。”
钱老头一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投了过去。
赵氏连忙起身问道:“借到了吗?”
钱老头把一堆或整或散的铜板,放到饭桌上,“你数数,看看够不?”
赵氏喊上孙氏和钱氏,三人着急忙慌地数了又数,算了又算,可不论怎么加,都还是差了一吊钱。
李氏一屁股瘫坐在地,脑子里就只剩俩字——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