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老刀的脸上变得有些难看。
他没有再接着说下去，眼中沉郁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杀意。
“小红跟你师父说，她们第二天上午就会从云秀峰回来。”
第三杯茶望了老刀一眼，接着说道：“谁知到了第二天中午，还不见小红回来。
那孩子从小就守时，即使遇到特殊情况不能作数，至少也会想办法通知家里。
老刀觉得不对劲，就将我找出了，给小红卜了一卦。
结果竟然是九死一生的卦象。
老刀看了卦象后，便打算直接去云秀峰找小红。
谁知还没出门，就接到了警察的电话。
说是那群孩子在山里出事了，已经被送去了荔城医院。
老刀赶去医院的时候才发现，真正出事的其实只有朱小红和另外一个女生。
那个女生已经死了，尸首分家，而朱小红身上血肉模糊，全是刀伤。
脑袋上也被人砍了好几道长长的口子，正在手术室里抢救。
其他几个同学都只似乎是吓到了。
抱着脑袋坐在病床上，瑟瑟发着抖。
只要有人接近，就会吓得大喊大叫。
只有那个自称是朱小红同桌的女孩的状况稍微好一些。
她告诉警察和老刀，他们那天半夜，一群人在山顶的凉亭里生了一堆篝火。
大家围着火堆讲鬼故事。
因为鬼故事的刺激，大家都没什么睡意，因为害怕，全都不肯进帐篷休息。
凌晨两点多的时候，女孩想上厕所，问了一圈，没有一个人肯陪她一起去。
最后还是朱小红自告奋勇的提出说要陪着她一起去。
没想到，女孩刚找了一处灌木丛蹲下来，突然就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像是又人从背后朝她悄悄走过来。
女孩回头一看，竟然是一个高大的黑色人影，朝他高高扬起了一只手。
那把手上，竟然举着一把闪着寒光的镰刀。
距离她几步远的朱小红显然也看见了那个人影，对着那黑影大喊了一声。
那黑影看到朱小红后，并没有继续对她行凶，而是转身就跑。
朱小红想追出去，被女孩拉住。
大概是因为实在是也不放心她，等她上完厕所了，两人才一起朝凉亭跑去。
等她们跑到凉亭的时候，才发现，那个拿着一把镰刀的黑影竟然先她们一步去了凉亭。
原本熊熊燃烧着的篝火堆也突然像是被人用水泼灭了一般，只剩下火星子，和浓浓的黑烟。
就着火堆的余烬，她们看清了那个黑影的样子。
竟是一个身穿一身黑衣，青面獠牙的厉鬼。
那只鬼杂乱的头发披散在脸上，往下滴答着鲜血，显得十分狰狞。
那厉鬼手上的镰刀，正一下下重重的砍着一个女生的脖颈。
厉鬼头发上往下滴答着的鲜血，就是女孩脖子上喷涌出来的。
而其他同学，似乎全都被这一幕吓傻了一样。
远远的缩在凉亭的角落里，蹲在地上抱头尖叫。
而就在朱小红和她赶到的这一刻，女生的头被那厉鬼用镰刀砍了下来，竟骨碌碌滚到她俩面前。
女孩尖叫了一声吓晕过去，再之后的事情她就不知道了。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发现天已经亮了。
大家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全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昏死过去了。
唯独朱小红却不见了人影。
女孩拼了命将大家喊醒，一起跑下山并报了警。
直到警察来了之后，在山上搜寻了半天，才终于在十多公里外的一片灌木丛里找到浑身是伤，昏迷不醒的朱小红。”
第三杯茶说到这里，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
“师父，三杯茶大叔，鬼真的能拿着镰刀杀人吗？”
陈三三皱着眉头，插嘴问道。
“那为什么林洁姐报仇那么麻烦？”
“鬼自然不能。”
老刀沉声接口道。
“如果鬼魂真的能拿刀杀人，阴阳两界的秩序早就乱了。
更何况，我老刀行走阴阳数十载，还真没有见过真正青面獠牙的鬼。
杀人的并不是鬼，而是人。
而且，这件事十分奇怪。
如果说那只鬼，想杀的只是死去的那个女生的话，为什么要先对李眉若举起镰刀。
却又在小红发现他之后，转身逃走。
后来我等其他孩子相继清醒过来之后，又都一一问过了。
他们都只记得厉鬼杀人的事，却完全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昏睡过去。”
“李眉若？”
陈三三再一次打断了老刀的话，“师父，这个名字好耳熟，似乎是……”
“就是为师替你定下的那个未婚妻。”
老刀望了陈三三一眼，淡淡的回答道：“李眉若。”
“啊？”
陈三三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怎么又是云秀峰，又是李家人？
师父竟然还让他跟李家那个女孩订下婚约。
真不知是怎么想的。
陈三三只觉得自己头上一片黑线。
“那个，师父，你不觉得那个李眉若有问题吗？
虽然都是昏死过去，为什么被人都是莫名其妙昏死过去的，只有她是自己吓晕过去的。
还有，就像你说的，为什么师姐看到那个凶手之后，对方并没有攻击她和师姐，而是转身就跑。
可凉亭里的人明明更多一些，他反而毫无顾忌的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个女生的头砍了下来。
凶手对于师姐和李眉若的态度时候太做作了一些。
而且，李家明明有别墅在云秀峰，她是李家人，不可能不知道。
为什么不直接去别墅打电话报警，而是要舍近求远带着大家跑下山报警？”
想了想陈三三又接着问道：“师父，你不是说师姐那个时候的修为就已经很高了吗？
对付鬼怪厉害，如果是对付人的话，战斗力怎么样？”
“如果对方是人——”
老刀瞅了陈三三一眼，轻声道：“对付没有凝练真炁的普通习武成年壮汉的话，就算十个，小红也能在两分钟内放倒。”
陈三三瞠目结舌：“那，这么说，那个师姐他们看到的厉鬼，并非普通人。”
“对方也是术士。”
老刀点头：“就算不是术士，也至少是道门武修。”
“如果对方的目标是死去的那个女孩子的话。”
陈三三思索着道：
“一个术士，或者是一个道门武修，想要杀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应该不需要挑在半夜，当着一群人的面动手吧。”
“一个术士如果真的想要杀一个人，会有一千种方法。”
老刀点头，望向陈三三的目光中带了几分欣慰赞许之色。
“看来之前选择将这些事瞒着你，的确是我低估了你。
陈老狗亲手养大的孩子，果然不差。
年纪虽小，思维却细腻缜密。
当年我也有跟你一样的疑惑。
杀那个女生，不过是个铺垫而已。
目的就是引小红去追他，然后对小红动手。
所以，我觉得，他自始至终的目标就是你师姐。”
“他假装对李眉若动手，然后看到师姐转身逃走，是在假装示弱。
那个人了解师姐，至少知道师姐不是一个普通的中学生，知道她是您的女儿（徒弟），也知道她的本事。
后面再当着其他人的面，杀掉那个女生，见到师姐回来后假装逃走，师姐一定会追上去。”
“不错。”
老刀点头：“但你还忽略了另外一件事。
你师姐并不是一个喜欢跟同学们一起到处疯玩的女孩。
她那天之所以会一起去云秀峰，是因为在李眉若的身上看到了阴邪气。
而你师姐出事后，我便去了云秀峰，那些孩子露营的山顶探查过。
火堆还在，也的确像李眉若所说，烧的正旺的时候突然熄灭的。
而灭掉火堆的，是极纯的阴气。”
陈三三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师父，您的意思是，当时地区是有阴邪作祟？
还是说，那个厉鬼，跟师姐一样，有御鬼的本事。”
“不能说一定不是，但这种可能性不大。”
老刀摇头，目光落在站在大红棺材周围的八个纸人身上，反问陈三三道：“知道你师姐为什么没有像那个女生一样身首异处吗？”
陈三三顺着老刀的目光望向纸人，有些诧异的问道：“难道是因为它们？
师父，可您刚刚不是还说对方是术士吗？
连得您真传的师姐都不是他的对手，难道他还杀不了八只厉鬼？”
“这也是我为什么猜对方有可能是道门武修的原因。”
老刀回答道：“它们八个，当年被你师姐用御鬼术唤醒了神志，又在白事店里养了两年魂体，已经是快要接近幽鬼级别的厉鬼了。
就算是我对上这样八只厉鬼，也需要费一番功夫才能打散它们的魂体。
那人有些手段，它们应该是感应到了你师姐有危险，才敢去的。
险险救了你师姐一命，可它们自己也受到了重创。
再次失去了神志，连白事店都回不了。
我费了好一番功夫，才重新找到它们。
可那时候，它们却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想知道事情的全部过程，只能等你师姐从IcU里醒来。
可你师姐伤得实在太厉害，整整一年过去，也毫无醒来的迹象。
没办法，我只能动用了禁术。”
说到这里，老刀深深的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我的做法到底是对还是错。
你师姐现在会变成如今这个状态，其实是被我害的。”
陈三三有些不明所以，见老刀再次陷入懊恼的情绪里，只得将目光投向第三杯茶。
“其实也不能这么说。”
第三杯茶将手搭在老刀肩膀上，轻轻拍了拍道：“如果不是你冒险用了禁术，小红如今说不定早已经——”
老刀摇头苦笑，望了一眼陈三三接着道：“你师姐在IcU躺了整整一年都没有醒过来。
眼看着她的各项身体指标越来越差，在医院下达了第三次病危通知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极大胆的事。
小子，看过《封神榜》了没有？”
“啊？”
陈三三一怔，有些不明白老刀为啥突然问他这个问题。
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点了点头道：“老爹刚买回电视那年，正好在放《封神榜》，所以我看过。”
“嗯。”
老刀点头：“看过封神榜，那你知道哪吒是怎么活过来的吧。”
“知道，他师父帮他用莲花和莲藕做的身体。”
陈三三点头，“不过，师父，那不是神话故事吗？”
“虽说是神话故事，也并不全然都是空穴来风。”
老刀答道：“华夏泱泱大国，老祖宗流传下来的东西瑰宝无数。
道门术道更是如此。
咱们忘川门有一门绝学，但也算是在人界不能轻易使用的禁术，虽没有太乙真人的重塑肉身之法那么玄妙，但也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这门绝学，就是本命塑灵法。
当年，我担心你师姐永远醒不过来，便用本命塑灵法替她做了纸人替身，用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时间将他的生魂和七魄引到了纸人身上。
这个方法，既可以保住你师姐的肉身不死，也能让她借着本命替身重新活过来。
但也有一个弊端。
本命塑灵法一旦开启之后，即使肉身彻底恢复生机，生魂和七魄也无法直接回归肉身。
必须用本门至宝双鱼玉佩来引导。
但，双鱼玉佩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在为师的手上遗失了。
正是因为丢失了双鱼玉佩，为师才会被逐出师门。
这也是为师为什么收你为徒，当初为什么没有让你拜祖师爷的原因。
只有找回完整的双鱼玉佩，为师和你，才能重新回归师门。
为师这么多年来，在阴阳路大街跟鬼魂签阴阳契约，为的就是寻找双鱼玉佩的下落。”
直到这一刻，陈三三才第一次听到“忘川门”这三个字。
这三个字对陈三三来说很陌生，听起来似乎也远没有龙虎山和茅山那么如雷贯耳。
他更没有想到，老刀费尽心机从李家弄到的双鱼玉佩，竟然原本就是出自他的师父老刀之手。
陈三三似乎有些明白，老刀为什么会让自己和李家订下婚约的原因了。
也有些明白，为什么即使林洁明明已经是很强大的玄鬼了，老刀却依旧阻止林洁现在就去找李家寻仇。
李家，远远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师父，这么说，当年从你手上偷走双鱼玉佩的人，是李家对吗？”
陈三三疑惑的开口道：“可是徒儿还有一件事不太理解。
如果李家真的能从您的手里偷走双鱼玉佩。
为什么林洁姐找李家那个畜生索命的时候，李家自己解决不了，却要来求您呢？”
“荔城李家，只不过是当年偷走双鱼玉佩的幕后凶手而已。”
老刀轻声道：“说白了，他们不过是工具，区区一个李云帆，还不至于惊动背后的那个人，也不值得他出手。
但双鱼玉佩既然被留在了李家，一定是有原因的。
这个原因，也许就在为师给你订下的那个未婚妻，李眉若的身上。
这也是为什么，为师会让你跟李眉若定下婚约的原因。
姓李的那个老小子，以为孙子李云帆才是他们李家的希望。
殊不知，他们李家之所以会有今天，之所以会被背后之人高看一眼，都是因为他那个销声匿迹的孙女，李眉若的原因。”
“销声匿迹？”
陈三三更不解了，“师父，她难道不是在念书吗？”
“那只是对外的说法。”
老刀摇头，“事实上，自从当年你师姐出事后。
李眉若就以受到惊吓刺激为由离开了荔城。
这么多年，其实从来都没有回来过。
除了李家，没有人知道那丫头到底在什么地方。
但至于为什么这半块双鱼玉佩没有跟着李眉若离开荔城。”
“师父，对不起。”
陈三三“咚”的一声跪在地上，满眼愧疚的开口道：“如果不是我的一时冲动，您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半块双鱼玉佩也不会碎裂。
也是我害了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