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前,她去江州的钱庄借钱,差点被赵员外强暴,有个戴假辫子的年轻男人破门而入救了她。
她当时看出男人的假辫子,还曾跟齐振恒提起,齐振恒说这番打扮,可能是革命党。
可实际上,这个男人是程稚文的属下,跟程稚文一样是卖国党,而非革命党。
如今沈清细细想来,才发现,齐振恒或许也不清楚程稚文卖国党的身份,否则读圣贤书长大、一心效忠清廷的他,不可能与程稚文成为好友。
不过,程稚文与齐振恒一个清廷官员交好,也是耐人寻味。
沈清看向锁着自己脖子的年轻男人,问:“你叫什么名字?”
“江深。”
沈清笑了下:“江深,谢谢你之前在江州的钱庄救了我,在去天津的路上救了我,在我上船的时候帮我解围。”
江深面无表情道:“都是程先生的意思。从去年冬月开始,我和何飞两班倒保护着您。姓赵的几次要对您不利,都是我和何飞给挡下。”
去年冬月,是沈清穿到江州后,第一次与程稚文相遇。
原来他那时候就派人暗中保护着她。
她先前认为赵员外害死了高家二房父子、高老三,但没对她和高刘氏动手,是因为她们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现在想来,并非如此,赵员外早就想杀她,是程稚文的人给挡住了。
沈清悲从中来。
她又何尝不知道程稚文对她的好,可程稚文他……他是个卖国党!
沈清泪流满面。
江深见状,松开锁着她脖子的手,人也后退一步。
沈清捂着脸,身子顺着墙壁往下垂,整个人跪坐在地上:“我该怎么办……我该拿你怎么办!”
……
夜深了,沈清抱着双膝,脸颊一侧压在膝盖上,看着窗外浩瀚的大海。
江深虽然离开了房间,但另外叫来两个人看住房门。
她方才想出去甲板上透透气,守门的两个人拦住了她,说是程稚文交代的。
她只好又返回房间,坐在床上发呆。
隔日,有人给她送来三餐和下午茶,每天的菜色都不重样,看来程稚文想把她软禁在房里。
如此这般维持了一周,有一天夜里,沈清没睡意,躺在床上保持一个姿势催眠自己。
房门忽然打开,熟悉的松香味跟着一起涌入屋内。
沈清知道是程稚文,闭上眼装睡。
程稚文关上房门,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黑暗中,他没说话,沈清背对他侧身而躺,能听到他匀称的鼻息声。
他在她床边坐了好一会儿,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就那样坐着,最后为她掖好被子,才关门离去。
他走后,沈清再无睡意,睁眼到天明。
早早起床,打开房门,就瞧见程稚文像往常那样坐在沙发上,若无其事地翻看报纸。
他仿佛没听见开门声似的,没往沈清身上瞧上一眼。
沈清也没理他,兀自去浴室洗漱,回房间换好衣服出来,坐到餐桌前吃早餐。
这回,他有动作了。
盖上报纸,也朝餐桌走来。
沈清没看他,也没同他说话,他也一样,并不搭理她,兀自吃着早餐。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了半个月。
程稚文每天夜里,都会在她睡下后,进到她房里。
但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安静地坐在她床边,坐上好一会儿,才为她掖好被子离开。
有时候天气转凉,他会摸摸她的额头,看她有没有发烧。
早晨依旧若无其事地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和她一起吃早餐。
只是他什么话都不跟她说,也不问她那日为何要刺杀自己,也不为自己解释半分。
他好像就想这么冷着她,晾着她,让她自己求饶。
沈清断不可能向他求饶,但也不会在这节骨眼惹他,所以躺平任冷的她,倒是显得十分乖巧。
许是这份乖巧蒙蔽了程稚文,这一日,他终于撤掉守在门口的人,还给沈清自由,沈清赶紧上甲板呼吸新鲜空气。
这层甲板在轮船的第二层,是头等舱客人专属,平时人很少。
可今日,沈清一上甲板,就发现比往常热闹许多。
头等舱的女眷们几乎都聚集到甲板来,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聊天。
沈清不认识这些人,一个人走到栏杆边,吹着海风,眺望远处。
不远处,有几位洋人女眷也在晒太阳聊天。
“你们听说了吗?这艘船快到红海了,船上的船员这几日全都解除了假期,随时待命呢!”
“红海?”有人惊呼,“是不是有海盗的那个海域?”
“是呢!这条航线最凶险的就是这一段了!过了就平安了!”
红海?
海盗?
沈清神经一紧,视线往西北方向望去。
苏伊士运河航线确实要经过亚丁湾,而亚丁湾,长期以来都是海盗猖獗。
这些海盗,就是武器设备齐全的现代政府都拿他们都没办法,更别说这混乱的十九世纪末了!
沈清赶紧返回房间。
海盗登船,一般是几艘小船靠近客轮,然后拿着武器登船,谁反抗或逃匿,就杀谁。
沈清觉得还是待在房间安全些。万一海盗登船,她在房里找个隐蔽的地方躲着,要比站在甲板上安全些。
打开房门,跟正要从里头出来的程稚文撞了个满怀。
她揉了揉额角,急道:“听说海盗要来了!”
说完才想起跟程稚文关系已经决裂。
脸一下就冷了,揉着额角从他侧开的空间挤了进去。
身后,程稚文低低开口:“别担心,即使海盗登船,我也不会让你有事。”
沈清顿步,没有转身,冷冷道:“管好你自己!我不用你操心!”
说完,不等程稚文说话,跑进房间,反锁上房门。
沈清又继续“被软禁”的生活,只不过这次是她自己害怕海盗而不愿出去,并非程稚文拘着她。
程稚文依旧在每日夜深到访她的房间,一如既往只是坐在床边,什么都不做。
沈清早已知道他的路数,懒得管他,他坐他的,她睡自己的。
可这一日,程稚文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