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亦没有回到房间,而是一个闪身来到了某家客栈外面。
姑苏本来没有宵禁,只是因为最近这桩大案,官府便禁了这段时间。
站在客栈外的街道上,夜风瑟瑟,所有店铺都已熄灯关门,整条街安静得可怕。
稍稍感知了一会,顾亦一步踏出,消失在了原地。
客栈背后空荡的院子里,一处房屋还亮着烛光,一个身穿罩头灰色麻袍的人影在摆弄着桌上的瓶瓶罐罐,嘴里不时发出嘿嘿的笑声。
“嘿嘿嘿,小宝贝快快吃,吃多一点才长得快。”
“哎哟哟,小可怜,你啷个了嘛,怎么翻起肚皮来了。”
“吃太饱了噻,你个瓜娃子,喊你不要吃那么多。”
忽然间,灰袍人神情一变,猛的转身一甩袖袍,一个小黑影迅速向前飞去。
“这是什么蛊?”
顾亦站在身后,两根手指捏着一只小虫,明灭不定的烛火微微摇晃,映得他的面庞模糊不清,那只小虫在他手上拼命的挣扎着想往皮肤里钻去,但却徒劳无功。
端详了好一会儿,灰袍人这才看清顾亦的面容,“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顾亦轻轻一笑,两指微微发力把手中的小虫捏死,随手抛在一旁,看得灰袍人一阵心疼。
顾亦说道:“从你跟着桑璃的那晚,我就发现你了。”
灰袍人瞳孔微震,思索片刻,他单掌置于胸前,向顾亦行了个礼,“原来阁下真的是高人。”
顾亦自顾自的往前走去,看着桌上的瓶瓶罐罐,里面装的全是一些毒虫,蜈蚣,蝎子,还有一些不认识的虫子。
“这些都是蛊?”
顾亦问道。
灰袍人站在一旁答道:“是,是我在培养的五毒蛊。”
顾亦点点头,没有再去看,转头看向灰袍人,他开口说道:“说说你自己。”
一直在跟着桑璃的灰袍人自然是知晓顾亦的,他知道顾亦对桑璃没有恶意,而且似乎对她还不错,所以灰袍人对顾亦也没有什么恶意。
灰袍人把头罩掀开,是个扎着短辫,瞎了一只眼的黢黑老头,他说道:“我叫莫鲁,受窟主之命暗中随行保护圣女。”
“圣女?”
“圣女是窟主之女,也是我万毒窟圣女。”
“那又为何是暗中跟随。”
莫鲁摇头道:“我只是听从窟主之命,暗中保护圣女,若无性命之忧,见机行事即可。”
顾亦眸中冷光一闪,“真是个好爹。”
他看向莫鲁说道:“之前如何且不论,明日桑璃要去劫法场,你必须得看护好了,若有半点闪失,你就和这些虫子一起埋进地底吧。”
莫鲁一惊,连忙点头称是,再一抬头,顾亦已然消失不见。
他不由得长舒一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顾亦带给他的压迫感太强了,虽然他从头到尾都是一副随意的样子,可面对他比在万毒窟面对窟主的压力还要大。
莫鲁来到地上捡起被顾亦捏死的小虫,眼里满是震撼和心疼,“我这辛苦炼制的嗜血蛊啊.....”
莫鲁对于顾亦的实力感到更加的心惊,能悄无声息的来无影去无踪不说,自己这能破开宗师皮肉的噬血蛊,竟连他的皮都咬不掉,还被轻易的捏死了,这可是宗师级的蛊虫啊,肉体何其坚硬,自己也才堪堪培育出了三只!
莫鲁摇头轻叹,“仙人板板,这趟出来,亏大发咯。”
“圣女哟,你是结交了个啥子人哦,啷个幺不到台。”
姑苏知府官衙后院,此地早已经被沈林改成了如同行宫般的消遣之地,一众满肚肥肠的官员正坐在席中喝着佳肴,看着舞池中的歌姬翩翩起舞。
“哈哈哈哈,明日那姓王的就要处决了,此次可谓是兵不血刃啊,来,我敬总督大人一杯!”
沈林举着酒杯朝坐于上首的江南总督杜霖申遥遥一敬。
杜霖申今年正值花甲,虽步入暮年,但却保养得极好,身材没有发福,发间只生了少许的几撮白发,脸上少见皱纹,看上去温文尔雅,精神奕奕。
杜霖申举起酒杯笑道:“也多亏了诸位,大家一起干,在这江南道,赚他个盆满钵满。”
手握江南道最高权利的杜霖申,随意的一句话就引得场下众人纷纷喝彩,无不巴结奉承,有的自荐家中新纳的小妾,也有的甚至直接脱掉官服,上台为坐在高位之人舞一曲,只为博得一笑。
这一刻才是江南真正的纸醉金迷,权利与财富的交融,在这一瞬间彰显得淋漓尽致。人性的肮脏,也在这一瞬间丑态毕露。
杜霖申哈哈大笑,“诸位,此事虽然暂且过去,但之后朝廷必定会派人再次巡查江南,我是不便出手,诸位却知道如何吧?”
“哈哈哈哈,不劳总督大人费心,我等必定让那些人流连忘返,醉在这江南。”
“是极是极!如若当真头铁,那这孙王二人便是他们的下场!”
贿赂,拉拢,钱财美人全都送上,这就是江南道的世家对付外来官员的手段,虽然直白,但却极其好用。
真有那种油盐不进的,也无妨,来到这江南道,这里便是另一处天下,你来得,但却休想再出去。
最后的下场无非就两样,笑着融入其中,亦或是哭着独自死去。
杜霖申笑着点头,作为整个江南道的老天爷,他很满意。
他站起身说道:“我有些乏了,就先去休息了。”
“哦,对了。”他停下脚步,向着场下笑道:“刚刚谁说的有房新纳的小妾,待会叫沈玄衣使送到我房里来。”
“是,总督大人慢走!”
众人起身拱手笑别。
离开宴席的杜霖申走在房檐之下,他忽的停下脚步,扭头朝京城方向的夜空看了半晌,随后摇着头再次踱步离去。
“如此神仙生活,给个皇帝也不换呀~”
————
“王大人,您吃吧。”
自从徐今安被停职之后,他带来的几名属下也全都被贬了职,常威从玄衣卫三印捕头变成了劳中狱卒。
王君尧的待遇因为徐今安的离开,其他官员的官复原职,并没有变得有多好,只是常威一直借着职务之变,暗中给他送些吃的。
看着常威端过来的丰盛吃食,王君尧自嘲笑道:“看来这是断头饭了吧。”
他也不客气,抓起其中的烧鸡就吃了起来,就算以往做官之时,烧鸡也是不常出现在他的餐桌之上。
常威走出牢门观察了两眼,见此时深夜并无其他看守,他走回牢内压低声音对王君尧说道:“明日头儿他们可能要劫法场,王大人且不要慌乱,到时自会有人救你。”
王君尧停下手上动作,一脸不敢置信,“为何?”
他惊讶于这些人竟然如此胆大,劫法场,就为他王君尧?!
常威神色肃穆,摇头说道:“其中缘由我也所知不多,只是头儿让我来告知你一声,他还托我带了一句话。”
“什么话?”
常威一字一句认真说道:“就算不成,也要让血溅得更高,落地才会更响!”
他站起身抱拳道:“在下先行告辞了,他们不让我太过接触王大人,等会被发现些什么就不好了。”
常威重新锁上牢门离开,王君尧手上拿着半只鸡腿,愣愣无言。
片刻后,他举起酒碗,仰起头一饮而尽,兴许是手有些颤抖,半碗酒都洒在了面庞之上。
“血溅得更高,落地才能更响.....”
王君尧缓缓闭上双目,清白的液体从脸上划过,分不清那是酒水还是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