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忙乱了几天后,终于将所有东西都在这一间半的土房子里归置好了。
看着眼前的家,宋樾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想到在乡下的老房子,虽说也是长年累月都昏暗阴沉,但至少家人之间还有隐私可言。
但是如今,自己和两个姐姐睡的木床都分别靠墙安放在同一个房间里。只是考虑到三人都已经十多岁了,加之再有几个月天气就会热起来,所以便又将两张床的上面用竹竿撑起了两床早就洗不白的摞了好些补丁的蚊帐。
这蚊帐在三人不睡觉时,便会给卷起去,等到睡觉时又放下来。
而在这两张床的中间,靠墙的位置安放着从老家搬来的柏木做的又大又笨的衣柜,一家人的衣服就杂揉在这个衣柜里,有装不下的就堆放在床上。
吃饭的大木桌则摆放在两张木床相对的房子中间位置,因为空间太逼仄,原本的几张木椅平日里都堆放在房间的角落里,吃饭时一家人就坐在两边的床沿就可以了。
秦华琼结婚时陪嫁的那台缝纫机,则是与衣柜相对着靠墙安放着。缝纫机的机头都收进了机箱里,平整的面板上放着那台由宋永泰的同事给帮忙组装的十四寸黑白电视机,和那台老是卡带的录音机。
在缝纫机的两边,则是堆放着两层划得大小匀称的木头块,在木头块上面,又铺了一层厚的塑料膜,然后那些成袋的粮食便堆放在这上面。
从这间屋子往里走,就是一间长五米宽二米五的房顶下走的偏房。宋樾父母的床就靠隔墙安放在这里面,而那些从老家拉来的剩余的木柴就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床下面。
因为外面那个房间确实挤不出多余的空间了,所以这个小房间也是宋樾一家做饭的地方。
为了用水方便,宋樾他爸妈在一早租定房子时,在给房东打过招呼后,就托了大修厂的一个关系,在房子后面的大修厂家属区单独分了一个水表,接了一根水管进来。
宋樾一家住进来的第一天,他爸就跟他一起用砖头和着水泥河沙在小房间靠背墙的位置砌了一个不大的储水池,和一个洗菜洗碗时走水的水槽。
另外,为了能将床下的那些木柴给消耗掉,两人又在挨着水池的位置砌了不大的柴火灶。
说实话,在宋永泰决定要砌这个柴火灶时,宋樾是出言劝过他爸的。
因为这一间半的土房子除了一扇门,连一扇窗户都没有,所以在上一辈子时,他们家几次用柴火煮饭都弄得烟雾四蹿,因而惹得房东出言敲打,最后这个柴火灶不得不沦为了堆放杂物的地方。
所以这一世,他并不想他爸再白忙活一场,更不想因为使用这个柴火灶而让他妈又一个人暗自怄气。
但是他显然因为时间过去得太久,而忘了他爸的节俭和固执。
看着眼前这个柴火灶,宋樾暗自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算了,自己也只能尽量改变能改变的。至于那些不能改变的,就漠然置之吧。
想到此,考虑到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就该开学了,而自己早已经将小学到底都学了啥忘得干干净净的了。宋樾便找出自己搬家时带着的小学一年级到五年级的所有课本开始翻看起来。
虽说宋樾对自己开学后并没有多担心。毕竟小学那点知识点,对于拥有一个成年人的灵魂的他来说,应该都是手到擒来的事。
但是想到自己上一辈子也读了一个大专,但是出身社会后,自己在学校所学的那些知识根本就没有机会学以致用。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工作和生活中用不上的知识,就更是没有一点能记得的了。
所以他还是决定要将所有的小学课本和知识点都通读一遍。
结果一开始通读这些课本,宋樾才发现自己还是想得有点简单了。
如今看语文课本和自然课本时都还好。因为小学的语文和自然只要能认字,能背得到课文和知识点,再加之自己成年人的强悍的理解能力和思维,怎么着都不可能学不走。
但是等他翻开数学课本,才发现小学的数学并不是自己记忆中的就加减乘除这些,到五年级时也已经有了套公式的题型。
而数学的公式题,说起来好像只要记住公式就好了。其实却是需要学生具备极强的理解力,以及对公式运用的灵活性的。
不过小学的知识点毕竟还是极其简单的,宋樾用了几天将各个知识点的题型,以及寒假作业都做了一遍后,也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而在他在家复习所有的小学课本时,秦华琼也已经拿着他的学籍档案和户口簿将他的学校落实好了。
毫无悬念的,他将要去上学的学校是坐落于后北街的实验学校。
上一辈子,宋樾也是在这个学校读完了他剩下的小学和三年初中。
想到实验学校,宋樾不由得就想起了他小学六年级下半学期时,隔壁二班转学过来的那个他一直都不知道名字的男生。
即使几十年过去,即使他早已记不得那个男生的模样,但是他依然记得那阳光下漂亮得让人炫目的感觉,还有那总是桀骜不驯的背影。
那是他青春期最初的萌动,成长中惊惧的渴望,更是他一辈子的秘密与遗憾。
是的,宋樾虽然上一辈子也像所有的普通男人一样,到了合适结婚的年龄就按部就班地谈恋爱结婚了,但是他的内心,对于性的渴望与冲动,更多的还是与他同性的男子。
在最初他发现自己竟然会因为看一个男孩而脸红心跳时,他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才十三岁的他,以为那是他对贫穷的自卑,以及对随性而活的那种自由的渴望。
但是十八岁的他,在发现自己总觉得青春靓丽的女生太过寡淡,对身材健美颀长的男生却生出了冲动后,他整个人都懵了。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病了。而且是那种难言的隐疾。
他又羞又急,却又莫可奈何。
因为性格使然,更因为大环境使然,他还没有办法将与性挂钩的问题宣之于口。
所以他只能默默地忍耐。
直到进入大学,他开始接触互联网,偶然在一个网文小说的网站上看到一篇写同性爱的小说,他才知道原来自己不是病了,只是他的喜欢比较异于常人而已。
但是,他在知道了自己这些年的不正常具体是怎么回事后,便也将自己埋葬了。
因为他想活得轻松一点。
更因为在那样一个整日里只有吵闹谩骂与猜忌的家里活得太压抑,所以他想给自己一个家。
而在他的意识里,家,就必须是由一个父亲,一个母亲,和一个或者两个孩子组成的。
所以他在遇到老妻时,发现这竟是唯一一个不让他排斥的异性,于是他便对老妻发起了猛烈的追求。
只是,他终究是更加喜欢同性多一点。
所以他并没有真正给到老妻他曾许诺过的幸福。
想到老妻,宋樾忍不住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这一世,即使遇到,我们也都各自安好吧!
收回自己放飞的思绪,宋樾静静地等待夜晚的到来。因为他记得,上一辈子,就在开学前的第四天晚上,他妈喊着他一起,用布袋子装了两瓶潼县特曲,两条红塔山香烟,以及一百元钱的红封,一起去城北中学的校长家为三姐的入学托人情。
果然,晚上才吃过饭,秦华琼就将宋樾喊到一边,将要去城北中学送礼的事含含糊糊地跟宋樾说了一遍。意思就是她提着礼物去太过显眼,担心好心办了坏事,让宋樾跟她一起到了城北中学后,就将礼物送去林校长家。
虽然宋樾早就已经经历过了这一遭,不过他还是故意问:“妈,我送去人林校长会不会收啊?”
听见宋樾这样问,秦华琼也就不再为自己竟然让自己儿子去帮忙送礼而别扭了,直接将情况说明:“会的,我已经找你曹娘的爱人给林校长说合过了。对方说林校长已经答应了,不过也提点我们不能不懂礼数。”
“哦,那就好。”宋樾故作恍然地说了一句,然后又装着毫不知情地样子问:“曹娘爱人是干啥的啊?”
“你曹娘爱人是县一中的老师,他跟林校长是同学。”秦华琼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隐瞒的,便简单地给宋樾解释了一句。
说完,又催促宋樾:“好了,你个娃儿家哪那么多的好奇心!赶紧走,早送早了。”
宋樾也就不再多说,赶紧跟他妈去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