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科的老鬼对医院两位大师的事不感兴趣,专注着赚钱,施展中医优势,他告诉他朋友说,等他用一年时间把认识的病人都转移到诊所时,他就辞职了。王学十周末去帮老鬼称中药装药斗时,武装部的部长来找老鬼看病,部长说起今年征兵工作,说上面给厂家两个名额,部队苦,许多人不愿去,可部队指定企业工作人员有尽义务的责任,还要求必须是懂专业技术的工作人员,否则不能评上先进单位,目前才一个人报名。
王学十问:“我在职工医院上班,能不能去当兵尽义务?”
部长说:“你多大?”
王学十说:“十九。”
部长说:“岁数不大,可以,不知道身体是否合格,征兵体检很严。你可以报名试试。”
部长走后,老鬼问:“王学十,你真想当兵呀?”老鬼姓马,病人都叫他马医生。
“马大哥,我真想去,我不想长久在这里,我是因为一个姑娘才来这里的,可是现在没有爱了,想出去看看,练本事,学中医,回来改行。”王学十把自己与那位姑娘的爱情故事讲给马医生听。
马医生也感动,他讲他曾经也是部队转业下来的,他说:“部队不自由,三年满还得回来,当兵去,厂里只发百分之六十的工资,到部队去,部队按干部身份补贴津贴给你,就是没奖金,三年会损失不少钱。”
王学十说:“我不在乎损失的钱,经历才是财富!”
老鬼说:“这句话,我爱听。”
王学十问:“部队有中医吗?”
老鬼说:“有,我就是中医骨伤,你真的想去?”
王学十说:“是的!”
老鬼认真问:“一定想去?”
王学十说:“肯定!”
老鬼说:“好,我帮你,体检很严,不合格,你去不了,你整条最好的红塔山来,我去找益水县武装部,舍得不?”
王学十说:“没问题!因为我不在医院,而医院要白白发百分之六十的工资,谁会做这样亏本的买卖,如果医院不同意,不放人,怎么办?”
老鬼说:“如果政审、体检又合格,任何人都不敢冒政治风险阻拦你当兵。宪法是国家的根本大法,宪法规定,依法服兵役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傻子才会做那事。不过,你整个征兵过程最好别扛着嘴巴到处说,等应征入伍通知书下来,再宣布比较妥帖,万一走不了,同事也不会笑话你。”
中午时分,王学十提出请马医生吃街上最好吃的大碗羊肉米线,马医生同意了。那天王学十拿了一条红塔山香烟给马医生,他想碰碰运气,有机会就试试。星期一他请假偷偷去报名,两天后,他政审通过,又偷偷请假在益水县人民医院体检。体检前,王学十在厕所里看到一个叫马聪的青年往嘴里吞了一颗白色的药片,就问:“你吃什么药?万一影响检查结果,会遗憾的,我是学医的。”
他回答说:“这是安定片,我一直胆小,想到部队练胆子、练体能,我只要紧张,心就慌,表达不出问题。严重时,会急出小便来,听见流水声,小便禁不住,都怪我手淫过度,手淫中被人突然看到吓到的,留下这个后遗症,神经衰弱失眠多梦,滑精,晚上我要吃男宝。听有人说你是职工医院的医生,问一下,我只要有意识想上厕所,我小便就急得控不住,纽扣还没解开,动作慢点,尿就冲到裆里,这到底什么病?医院检查过,我没有尿路感染。”
王学十说:“我也不知道,可能受了某种程度的神经紧张,也不知道什么药可以治?”
常规检查和考中专时期体检一样,特殊项目就不一样了,大家在一个房间,脱光了,在接兵同志的注视下,做各种各样的动作。在马聪面前,几个医生和接兵同志在检查他皮肤,四肢和肛门,都没事,医生检查他时,他控制不住,尿失禁了,他被拉出队伍,当场就取消了他这个名额,他难过得哭了,十分尴尬和自责。王学十不知道这是什么病,难道是紧张恐惧引起的尿失禁?他搞不懂,他只知道心理稳定很重要,恐惧是我们害怕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或者是害怕期待已久的东西得不到或某种突发事件。
征兵体检完后,他回到医院上班,等待结果。
一天上午,产科医生告诉王茜,一个产妇难产,在产床上叫得死去活来,有大出血倾向,要化验血输血。那天,良粉休息,王茜告诉王学十去产房采血,进产房只能用屁股开门,不能用手,防污染,这是产科规矩,而王茜背着包去赌场找血帮的人。
王学十穿上白大褂,白帽子,白色的口罩,端着采血盘,来到产房门口,听见产房里闹嚷嚷的。家属在抽着烟惊恐不安地走来走去。王学十用屁股顶开门,转身进去,里面还有一道门,这是他第一次进产房,他又用屁股顶开门,进去后,看到忙碌的医护人员,产科主任是个嗓门很大的人,她的大嗓门是在产房修练成的,刚入职是个温柔、轻声细语的姑娘。她说话像吼人:“小王,你等下,这个婆浪没力气了,孩子出生的体位不对,出血很厉害,只能保一个,要么大人,要么婴儿,我再搞一次。”她和两个助产士手上都是血淋淋的,产科主任说:“把她男人叫进来签字。”
男人进来了,看到许多血,产妇脸色苍白,冒着汗珠,男人便嚎了起来,主任骂道:“嚎什么嚎,产房是生死的战场,你是她家属,孩子和大人都有危险,你签字要保谁?”那个惊恐不安男人拿着笔,比弹吉他还抖得厉害,他痛苦地说:“两个都要。”
主任吼道:“二选一,自己决定,快,时间就是生命,晚了两个都没了。”
那个声音低的产妇说:“阿华,十月怀胎太累了,保孩子吧,让孩子陪你,再找个有母爱的后妈,村里的银花对你不错,她还念着你的好,我发现你们在草堆里做那事了,孩子是无辜的,我变成多余。把生命让给孩子,有个种在世上就够了。”
王学十看到,那个可耻的男人点点头了,签字出去了。王学十心想,那个男人把他的老婆当生育工具,暗地里与别人偷欢。
王学十用一种商量的语气与产科主任说:“能不能给我一分钟试试,猪牙皂和银针,产妇的所有注意力集中在骨盆处,气滞紧张了,你知道有人咳嗽打喷嚏小便会流出来的。”
产科主任说:“行,快拿银针,去中药房拿猪牙皂来,听说你是中医世家,有一线生机,得试试。”
护士从中药房取来银针和猪牙皂递给王学十,他在产妇的至阴穴、三阴交、极泉穴、百会穴提插埝转。他交代主任,如果产妇连连咳嗽打喷嚏,就从上往下辅助推挤。
王学十挤碎牙皂的药灰,在产妇鼻孔处抖动,产妇喷嚏连连,眼疾手快的主任辅以手法,产道门口伸出一个头上长满黑黑头发的婴儿。她哭叫着,挣扎着,被产科主任拉出来,血水涌了出来。这是王学十第一次参加接生,他在产妇的食指处消毒后,闭上眼睛刺出一滴血来,用吸管将血放进试管与玻璃片上,采完血后,主任笑着竖着大拇指。
他回到检验科,血帮的人已围在门口,不一会,护士拿着一管鲜血,领着那个可耻的男人也来到检验科。那个护士告诉王茜要一千毫升血,把配血管交给王茜后转身走了。那个可耻的男人问:“万一我血型不合,要多少钱?我体力活重,不能献血的。”
王茜吼着那个可耻的男人:“钱重要还是命重要?”王茜用纸写了一个数字举到那个男人眼前,那个男人激动不安地说:“要我两头猪钱,还生一个女孩!”
王茜骂道:“你是世界上很少的那种。”
王学十说:“我没化验过你的血,我判断,你一定是Ab血型。”
王茜说:“标准的自私血型!”
这个世界上,有的人留住钱,丢了命,有的人保住命了,钱花了,还有的人既要留钱又要命,结果两样都没了。人生啊,不光是钱与命,还有爱恨情仇,悲欢离合,时刻都活在选择之中,被迫二选一,二选一似乎成了人生的定律。
那个可耻的男人的血型不匹配,只能买别人的血。
那个男人掏出一叠钱,不停地往食指、中指上“呸呸”吐唾沫,睁着牛一般的眼睛,将一张钱捻了好几遍,希望一张变二张、三张甚至七八张。
下午,医院接到山花水库风景区的救援电话,说是一群12人租风景区的船到水库中间去放生,船没停稳后,就抢着多放鱼虾,谁放得多,谁功德多福报多。因为贪婪,大家都集中到船的一边,失重的船翻了,全部溺水身亡,放生不成反而把自己放死了。厂消防急救队医院救护队赶到库区,和景区人员赶赴现场进行打捞。日落时分,将十二具尸体停在医院的太平间。前不久何丽芳调到供应室上班,要晚上加班,供应室全部是女同志,胆很小,突然死了这么多人,停在供应室旁边20米,心里毛毛的。何丽芳她们就请王学十去壮胆,晚上十点,王学十告诉何丽芳等人说:“你们不在乎他们,他们就不在乎你们。”一个人呼哧呼哧地睡觉了。直到十二点才陪她们走出医院大门。
说起马聪这个人,王学十到部队才知道,听他的同伴说,他因太在乎一个叫小芳的姑娘和太在乎不能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住进了康复医院。小芳的丰乳在村里摇来摇去,把那个村摇得不平静,马聪的心摇碎了,在康复医院的房间白天黑夜都深情唱着: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漂亮,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
生活中的悲哀是太在乎,陷入太深,以至于回旋的余地都没有。情也好、爱也好、梦想也好、习惯与嗜好也好、人与人之间也好,也都如此。天才与疯子是悲哀的产物,是超级导演苍天安排在人间这个悲喜剧的一种角色。
王学十有种感悟,爱太深是伤害,情太真是伤害,只有半深半真半爱才能阴阳平衡,天长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