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陈庆谷是生产队的队长。
跟陈浩同一个大队,但在不同的生产队。
大队的春季农业种植会议,他作为生产队主要干部,也参加了。
“你没去参加大队的会议,不清楚会议情况,我也是生产队的队长,去参加了,陈自强被批评了,还跟大队的干部吵起来。”陈庆谷瞥了眼陈浩。
“大棚是你搞出来的,会上你也被点了名,居然还有心思带着一家人祭祖,还是好好想想,到时怎么跟大队交代,怎么跟村民交代。”
他幸灾乐祸。
不知道内情的人,还以为陈浩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实则却是叔侄关系。
如今社会,仍旧还是乡土社会,城乡二元化,城乡交流很有限,只在各自内部交流。
村民间串门,唠嗑,很常见。
更何况是有血缘关系的人?
可陈庆谷只有预见陈浩倒霉的高兴,一点担心都没有。
“三叔,陈浩是你侄子,有血缘关系的人,你不替我家男人说话,也不该这么幸灾乐祸才是。”童倩看不过眼。
作为亲戚,如此幸灾乐祸,太过分了。
就是陌生人也不过如此了。
“别跟我攀亲,到时陈浩挨批评,千万别扯血缘关系,我没这样的侄子。”陈庆谷道。
“年前家里让你们去吃年饭,你们倒好,居然不愿意过去,怎么,还真想八抬大轿,将你们抬过去吃年饭?”
他还在为这个事生气。
长辈喊小辈吃饭,居然敢不过去,给脸了!
“你们喊我过去吃年饭,本来就没安什么好心,不就是知道我家里买了电视机,想在吃年饭的时候,让我把电视机送给你们?”陈浩说道。
吃顿年饭,就好意思提送电视机了。
就是这般不要脸。
“就是让你送电视机,那也是应当的,你一个晚辈,看什么电视机?往后日子还长着,应该将电视机给长辈,给爷爷奶奶看,要孝顺。”一旁,堂姐陈燕说道。
她看着陈浩,嘴角浮现笑意,“这会儿知道害怕了,想要让三叔说情,在大队那里替你美言几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谁跟你说我害怕了?”陈浩淡淡的扫了她一眼,“被大队的领导批评点名,这事我知道,陈自强队长跟我说了。”
“不就是王红梅在大队的亲戚王全德找茬吗?大棚种植是未来农业的发展方向,是提升生产队收益,提升公社收益的绝好办法。”
“今年你们不搞大棚种植,是你们眼瞎,不是我们错了。”
“所以说你年轻,想的太过简单了,农业种植不单单是经济问题,也是政治问题,是人和人之间的问题。”陈庆谷仿佛看透了人世间的运行规则,颇为得意。
“王全德是大队的副队长,管着农业机械,抽水泵也归他管,农业种植离不开水,自留地还能自己挑水,生产队的田地,靠人力挑,得要挑到什么时候?”
“到时候他不给你们生产队用大队的抽水泵,你们的粮食肯定要减产,看你们怎么办,征购粮的任务完成不了,不正好就找到理由对你们进行批判?”
生产队穷的很,板车有,但带电的农业设备奇缺,抽水泵也只有大队有,各家生产队并没有。
雨水充沛时,还没什么,一旦天气炎热,降水量降低,得靠抽水泵从河里,湖里抽水,各生产队为了争抢抽水泵的优先权,骂街是常态。
作为掌控农业机械的大队副队长王全德,天气炎热时,权力会膨胀。
绝对的权力,绝对的腐败。
上流社会有了权力还懂得博弈,懂得退让,懂得平衡,甚至一头在打仗,另外一头在进行某些方面的合作。
而底层的人,一旦掌握了权力,如果底下的人顺着他,他还能不滥用权力,一旦遇到反对的意见,权力就会表现的非常任性。
“这不是什么大事。”陈浩语气仍旧非常平淡。
陈庆谷诧异了。
本以为说出这一点,陈浩肯定会大惊失色,会哀求他去大队那里求情,没想到陈浩居然面不改色。
这还是自己的那个侄子吗?
变了好多。
“你就嘴硬吧,到时候别过来求我,我提前跟你说一声,到时你生产队没抽水泵用,就是你过来求我,让我去大队那说情,我也不会帮这个忙。”陈庆谷道。
他很想要看看,到时陈浩还能不能这么淡定,这么面不改色。
“同样的话,我也跟你们说,想要让我回老宅,你们也得要求着我才行。”陈浩道,“有句话送给你们,30年河东,30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我跟我爸可不一样,我爸念着兄弟的情谊,什么都不争,有任何委屈自己受着,可这样的烂好人有什么用呢?年纪轻轻的就积劳成疾,连带我妈也跟着伤心过度,人没了。”
“就是唯一的儿子,还要受兄弟欺负,被赶出老宅。”
陈浩看了一眼旁边的两个小土丘,穷的缘故,父母的坟就连简单的石碑都没立。
他扫了眼一众亲戚,特别是几个长辈,“记住我的话,往后想我帮忙,想从我这得到好处,得过来求着我。”
“得在我爸妈的坟前磕三个头,说声对不起。”
陈浩给爸妈烧了黄纸,上了香,磕了三个头。
一旁,童倩让两个娃跪下,一起给公公婆婆,爷爷奶奶,磕了三个头。
上完坟,一家人离开。
头也不回。
“瞧见了吧,我就说他傲得很,年前就在他那受了一肚子的气,这会儿比年前见到时还要狂妄。”陈燕对着陈浩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
“还让我们去求着他,想的挺美的,我在大队小学做老师,难不成这个工作还会没了,会需要去求着他?”
她觉得大队小学老师的这个工作能干一辈子。
“燕子说的对,还让我们去求着他,纯粹就是得了癔症,整个大队的抽水泵就1台,等到天气热起来,正是用水的时候,到时候没有抽水设备,地里庄稼只能渴死,我看他还能不能这么硬气。”陈庆谷道。
他看了一眼正在陈浩爸妈坟头烧纸的陈传福,呵斥道,“你在那烧什么纸?”
“二伯和二娘小时候对我蛮好的,我给他们烧点纸,在底下也有钱用。”陈传福道。
烧完手里的黄纸,又插了三根香,陈传福还跪下来,磕了三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