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走险棋不顾后台 为利益翻箱倒柜
其实单局长心里早有打算,自从廖主任出谋划策要从商贩那里拿镜子的时候,他就考虑到以假乱真的把戏,如果哄不了姓猪的,那就只能去骗表姑父两口子了。所以,他跟猪净坛只是演了一场戏,见不能成功,现在只能走第二步棋。
然而,骗表姑父的风险也不低于骗这个姓猪的。姓猪的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告了自己,必定会有一场风波,但靠着自己的能力和经营多年的关系,结局还很难说。万一表姑父翻了脸,起码仕途就完蛋了,因为他了解自己的一些根底,而且手握自己的生死大权。
关键这个姓猪的不是个正常人,如果惹恼他,谁知道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不光是身败名裂,恐怕连人身安全都成问题。所以权衡再三,还是把“宝”押在表姑父那边。
他深谙官场上的一些道理,自己从来到齐兴县,都是表姑夫的提携,县里很多官员都知道这个特殊关系。就算这件事情对不起他,他也得把苦水咽到肚子里。如果他真的动这个表侄子,不光是打了自己的脸,惹得同事们看笑话,说不定还会连累他自己。单局长的如意算盘,就是希望既能换回那面铜镜,又不得罪他们,有个圆满结果。
他打听到汪付书记外地出差的机会,来到他家里。
这是在县委家属大院里专门为县主要领导修建的一个个独立小院,汪付书记的房子也在其中。大院后面是五间带廊檐的正房,当门一间,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下面摆设的是老式硬木桌椅,桌子上放着瓷器茶具,整体上显得传统、朴素、整洁。
单局长是常客,做家务的陆阿姨给他打开大门,他就径自来到当门屋里坐下。
靠西面是一间客厅,是接待重要客人的地方。墙上悬挂着伟人画像,房间里布置一套新式沙发,对面书柜里摆放着政治书籍,旁边有一个落地电风扇。单局长的表姑——刘科长正在房间里收拾东西。
等他整理好房间,便喊单禄进了客厅,单禄跟“小姑”拉起了家常,一面问姑父去哪里了,一面说自己来的不巧,有个急事想跟他说、也见不到他。
刘科长原来是招待所的服务员,比汪付书记小十来岁,也是近四十的人了,跟单禄差不多的年龄。因为辈分的关系,单禄喊她“小姑”,比喊表姑亲近多了,既表示尊重,还显示她年轻。
刘科长是汪付书记的第二任妻子。结婚后,她先后被调到劳动局、人事局、组织部工作。虽然文化程度低了些,但是走过几个比较风光的部门,眼界大开,谈吐不凡。她热衷于政治及人事交往,对一些家庭琐事过问不多。听单禄讲有急事要找汪付书记,便问道:“你们单位又不属于他直管,什么急事还要找他?”
单局长道:“小姑吔,怪不得人都说你是工作狂,你把我也看成来汇报工作的了。我非得公事才找姑父吗?”刘科长道:“哟,你小子还好意思说。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以前来找你姑父,那一趟不说是公事,可不都是为你自己吗?现在事成了,又说找他有私事了。”
单局长只得道:“知我者,小姑也。不过,今天确实是一件私事。”刘科长觉得奇怪,道:“私事也找你姑父?单禄呀,我可不是说你底眼皮肿,孬好我是你表姑娘,怎么,在你眼里,就只认那个表姑父了?”
单局长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觉得表姑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便好做文章了。于是道:“我的亲姑娘吔,你说哪里去了,我能不知道谁亲谁近吗?即便是找姑父办事,哪一回不得先跟你说好。再说了,不跟你说好能办成事吗?”
刘科长狡黠地笑了,道:“就你是个鬼精。”单局长道:“不过,今天这件事,不是一般的事,比较特殊,只有姑父才有这个眼力,怕你不懂,我就没跟你说,可姑父又没在家。”
刘科长不知道他要说什么特殊事,怀疑地问道:“你们之间还有什么秘密吗?你说啥东西,他懂我不懂的? ”单局长道:“我跟姑父之间能有什么秘密?要是怕我瞒你,我就说给你听了。你记得前几年我给姑父一个铜镜吗?”
刘科长道:“铜镜,你说的是那个什么唐朝的葡萄镜?”单局长道:“对对对。能说出名字来,说明你还记得。”刘科长道:“你也太小看我。你给我送个镯子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何况那面铜镜?听你姑父说是件宝贝哩。”
单局长道:“那确实是件好东西,可你要说它是宝贝,我今天带来的就是奇珍异宝了!”说着话,便从文件包中掏出两个锦盒来,刘科长看到那两个锦盒,两眼就不再走神,目不转睛地盯着。问道:“这又是什么东西?”
单局长把锦盒递给刘科长,道:“你自己瞧瞧吧。”刘科长打开一个锦盒,拿起来看了看,道:“这不还是个铜镜吗?”单局长道:“这才是真正的唐朝海兽纹葡萄镜。”
刘科长故意问道:“你说这是真的,原来的那个呢?”单局长道:“那个也是,不过跟这个比起来,那就不够档次了。”刘科长指着那面镜子,道:“这上面那么多的锈,我觉得没那个好,那个品相才是真好。”单局长道:“我说你不懂吧?要是我姑父在,一准认识,这上面有锈,还得是自然锈,才是真正的老货!”
刘科长瞅了他一眼,道:“你的意思,是说上次给的那个是假的?”单局长道:“那个也不假。那个上面本来也是有锈的,可是在我家属——就是你侄媳妇手里玩了几天,她是个没见过市面的,也不讲一声,居然用砂布把绣活生生地给刷掉了。听他们懂行的说,把锈弄掉反而不好,等于破坏了氧化层,经济价值也大打折扣。”
刘科长打量着那面铜镜,漫不经心问道:“是吗?可我觉得还是那个漂亮。”单局长道:“我原来也不懂,现在通过朋友看了几个,才知道这玩意学问大着呢。”
刘科长似乎没听到他说话,转手拿起另一个锦盒,道:“这里面也是铜镜吗?”单局长道:“对对对,我拿来让你开开眼,这几个都是唐朝的海兽葡萄镜,可是尺寸不一样,保存的状况不一样,价格也就大不相同。”
刘科长打开了锦盒,拿出铜镜,道:“哟,还是这个大,你的意思应该最值钱?”单局长道:“也不是个大就值钱,还要看它的品相。我之所以说姑父没在家是个遗憾,你还说我不知道个亲近,其实不是那么回事。”
刘科长沉不住气了,道:“你觉得他是行家是吧?算瞎你娘的狗眼了。别说古董,烟酒他都认不清,他收的那么多假烟假酒,不都是你帮着找人处理的吗?要不然拿出来招待人,听说那茅台里面还掺敌敌畏呢,不喝死人才怪哩!”
单局长被她骂得笑了,道:“姑父是个不拘小节的,这样的小事他根本也放不眼里去。可大事就不一样了,一是看人用人,他没走过眼;二是字画古董,没有他说不出名堂的。”刘科长道:“就你抬举他。收了那么多破玩意,我看就没有什么值钱的。”
单局长道:“你可别小看姑父的眼力,上次拿来那面镜子时,我没告诉他是什么东西吧?他拿到手里一看,跟你今天说的一样——唐代海兽葡萄镜。没几个人认识的,市场上这几年才兴起古董热,他就这么有眼力,这可不是一般的眼光。”
刘局长看单禄摆起迷魂阵,不知道有何用意。问道:“单禄,说了半天,你拿来两个铜镜,不是专门来请你姑父鉴定的吧?”单局长道:“其实也有这么个意思。我觉得姑父眼力过人,只要他喜欢就说明这东西肯定行。”
刘科长善于听话听音,从“只要他喜欢”中就听出门道,知道单禄说话的意思,只要他姑父看中了,就会送他的,送礼要送个明白。
刘科长有些吃醋,心想:这小子也太刁滑了,既然是送来的东西,交给我还不放心。没有你这个小表姑娘,哪有那个给你办事的表姑父?谄媚也谄不到点子上。于是,摆了个谱,道:“好吧,那就等你表姑父回来,叫我看什么?”说着话,把两个锦盒收了起来,交给单局长。
单局长并没感到意外,陪着笑脸道:“小姑吔,你还没等我把话说完呢?”刘科长道:“你姑父没在,还跟我说什么呢?”单局长拿出那个小一点的镜子,道:“我拿来两面镜子,这一个是送给你的,你就不要挑了。我让行里人看过,当时就要给一个头。”
刘科长也顾不得赌气了,忙问道:“一千块钱?”单局长道:“一千块钱?他看看还可以。”刘科长惊奇地道:“难道值一万?”单局长道:“就是这个价。”
刘科长拿起那面镜子,看了又看。不大相信地道:“这么个东西,能值个万元户?”单局长道:“小姑,我要骗也只能骗我姑父,我敢骗你吗?”刘科长道:“就你小子会说话。”她又指着另一面镜子,开玩笑问道:“那个呢,准备骗你姑父的,能值多少钱?”
单局长拿起那面镜子,比划着道:“这个直径将近十三厘米,据说是葡萄镜中最大的镜子了,比你那个还要值钱,也可以说是无价宝。”
刘科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哪里搞的这么贵重的东西?你可千万不能胡来,来路不明的东西,我可绝对不敢要。”单局长道:“瞧小姑说的,我又不是三岁两岁的小孩,还要你交待吗?什么东西可以拿,什么样的东西不能沾,我心里明白的很。”
刘科长点着头,对他道:“对,做人一定要把握分寸,你的仕途也不容易,千万不能把前程毁了。”
单局长道:“小姑,你就放一百个心。这两个铜镜,虽然价值不低,可看起来都是不起眼的东西,一般人哪能认得?实话跟你说吧,原来我就那么一个铜镜——就是给你们的那个。平时觉得好玩,装在口袋里,有时候在同事之间谝一谝,无形之中他们认为我喜欢这类玩意了。”刘科长道:“这么说,是同事送你的了?怎么送这么贵重的东西,看来你们这个单位油水够大的。”
单局长急忙解释:“工商局不是近年才恢复的吗?管的面比较宽,也不能说油水大,反正还可以吧。”刘科长道:“什么叫还可以?我听人家讲,你们查处的那些制假贩假的案件,很多都不了了之。特别是那些造假酒。假酱油、假醋、假木耳的,到现在该怎么干还怎么干。还听说居然有你们内部人参与造假,这些问题社会反应挺大的,你注意到没有?”
单局长会心一笑,道:“怎么会不知道,不都是上一界遗留的问题吗?我刚刚接手,总得有一个整治阶段。”
刘科长语重心长道:“单禄呀,我的意思是说,权力是把双刃剑,权力越大,越容易脑子发热,也越容易出纰漏。你现在当了一把,对下面一定要管紧,不然的话,无论哪里出了问题,都得你负责,公私一定要分明,千万不能糊涂!”
单局长只得敷衍道:“小姑教导的对。不过,这镜子与工作可没有任何关系,其实也不算是送的。作为一个玩件,朋友之间互相交流。我早已声明在先,绝不会白要人家的东西。反正他拿来的便宜,我就按照他说的价格,已经把钱塞给他们了。”
刘科长这才松口气,道:“这样做还差不多,你是够聪明的。“单局长道:“听同事——也是朋友讲,这东西是从洛阳那边乡下收来的,也许那个人真不知道价格,两个才八百块钱。”刘科长道:“八百块钱还少?”单局长道:“可是我上次到省城开会,找古玩店的老板一看,就你这一个,人家当场就要出这个价!”说着,伸出一个大拇指。
刘科长问道:“省城古玩店?他们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不能太相信。”单局长道:“这家古玩店不一样,是省文物局下属单位。刚开张,起码是个半官方的,肯定有权威。要不是省工商局一个朋友带我去找他,人家还不会透这个实底呢?”刘科长这才道:“噢,对了,省城也有你们的关系。”
单局长见刘科长终于相信,道:“所以我特别高兴,无意中居然得到两件宝贝。这么一高兴,就想到你们两口子了。我这个人是知恩图报的,要不是你们,哪有我单禄的今天。所以,把两面镜子都拿来,送您的那一个就不说了,另外一个,还想再试一试姑父的眼力。你要知道,我姑父这两年看东西挑剔的很呢,别送了东西他还骂我。他要是看中,那面大的就是他的,他要是看不顺眼,我就留着自己玩。”
刘科长听他这么说,暗中骂道,“妈的,拿回来的东西还想拿走!”便道:“你小子跟姑父还玩心眼?你姑父可是玩不过你。你说他现在看东西挑剔我信,还不是那么多假东西把他骗的吗?你可是负责打假的,别也拿着假东西来骗你姑父。”
单局长道:“小姑,你把话说到哪里去了?刚才那是开玩笑,我有一百个胆,也不敢骗姑父。”刘科长笑着道:“谁不是开玩笑呢?那行,你把东西先放这儿,等他回来,我先考考他,一定叫他说出个门道来。不然,还把东西还给你。”单局长连忙答应:“行行行。不过,我还有一件小事,想当面跟姑父说。”
刘科长心里明白,这么贵重的东西,不会无故白送的。于是道:“我就知道,你肯定是找你姑父给谁办事,可他还得两天才能回来。”单局长道:“小姑你猜错了,这回真不是要给什么人办事。”刘科长疑惑地道:“不是人事上的事,那还要亲自跟你姑父说?”单局长道:“其实是一件小事,不过,我觉得当着姑父的面说好一些,省得你担在乎。”
刘科长骂道:“你他娘也学得油嘴滑舌,把小姑看成花瓶、摆设是吧?”单局长道:“瞧你说的,谁敢看不起小姑?我的意思是不想给你添麻烦。特别我的事,万一你们有不同看法,闹起来不值得。找他就不一样了,他就是办错、后悔了,也怪不得你呀?”
刘科长道:“你小子为我着想,我才不承情呢。我是看人家脸色的人吗?告诉你,他现在分管组织,我也跟他表态了,这一块我绝不掺和。只要不是人事方面的事,以后就不要找你姑父,他也忙得很。”
单局长道:“那行,既然小姑这样说了,一般的事我就直接找你了。”刘科长道:“你怕我担在乎,其实小姑就敢担在乎。别人不行,你找我还不行吗。说吧,什么事?”
单局长道:“说出来也不算个什么事,就是我考虑多了。我这次拿这个镜子给姑父,本来想让姑父当面看看,他如果看中了,就把这个送给他,我想把原来送姑父的那个刷了锈的镜子拿回去。”刘科长瞪着眼道:“就这么个屁事,还值得绕圈子、磨弯子的找你姑父?”
单局长道:“其实我不好意思说出口。是你那个侄媳妇,没见过世面。看我把镜子都拿出来了,她想留一个玩。其实她又不懂,上一次就把那个镜子刷得不值钱了,我哪舍得把这两面镜子给她?”
刘科长自作聪明道:“我明白,你想把原来那个拿回去给她?”单局长道:“是这个意思。”刘科长道:“这还不好说,我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呢。你等着,我给你找去。”起身到里面屋里去了。
单禄费这么大心机,终于让小姑高高兴兴地去拿那面镜子,不由得心中窃喜。可等了好长时间,只见刘科长从里屋走了出来,道:“怪了,怎么也找不到了。”正是:
费尽心机假换真 美其名曰是报恩
世间骗局处处在 利令智昏怎区分